柴略见机不对,抽身暴退,嘶声怒吼:“擂鼓!传令族中成丁皆披甲!”
“所有仆从、先生皆上前。”
“死战!”
一声令下,本是为迎接剧氏拜访而在前院陪侍的仆从们一咬牙,就近抄起趁手的东西便冲向府门,更有数百名门客、护卫手持兵刃从各个方向狂奔而来。
反观剧昂却为了避免严重违法而未曾带来族中仆从,只带来了族中子弟。
一时间,剧氏一族便陷入人数劣势!
柴略暗暗松了口气,也毫不犹豫的拔出腰间佩剑,冷声大喝:“柴、剧二族向来守望相助,鲜有不快。”
“柴某不知汝究竟为何攻吾柴氏。”
“然!既然汝已拔剑向吾,今日便是汝等死期!”
柴、剧二族没有直接的利益冲突,且族地距离较远,向来合作多于倾轧。
柴略想不到任何剧昂要与柴氏血战的理由。
但现在,那都不重要了。
既然剧昂已经率族中精锐打上门来,那么今日之后柴、剧两族就只能活一个!
剧昂赶忙驳斥:“休要栽赃陷害于吾!”
“众人可都看着呢!吾族子弟皆未曾拔剑!”
柴略下意识的就想嗤声嘲笑。
见吾势大,便要反口否认方才对吾的威胁
吾耳不聋!眼不瞎!
但下一刻柴略却愕然发觉剧昂方才明明杀气满溢的大喝一声,结果剧氏三百余子弟却是真的无一人拔剑出鞘!
柴略:
柴略心头怒气更盛:“剧兄竟是在戏吾!”
但柴略手中剑尖却垂向地面。
虽然现在柴氏在人数上占据优势,但剧氏子弟皆着甲,柴氏众人却无一着甲,若是真打起来,谁胜谁负还在两可之间。
更重要的是,没必要!
即便柴略全歼剧氏子弟于此,对柴氏也没有任何好处,只会导致大量族中力量白白战死。
虽然柴略觉得剧昂方才所言乃是折辱,但这完全可以通过谈判来解决嘛!
剧昂没有理会柴略,而是扯着嗓子以最大的声音高喊:“今剧某登门拜访柴氏,柴氏却令仆从持剑,欲害吾并吾族人!”
“为吾等安危,吾等必当拔剑以抗,否则定死于此!”
“吾等所为,乃是遵《秦律》而行也!”
而后,剧昂连声吩咐道:“速速记录!”
“柴氏上下皆庶民,无权拥仆,柴氏却挟拥仆从三百、四百……汝自去点算,总之乃是大罪也!”
“柴氏上下皆无爵,理应满五丁而分户,柴氏却依旧族而居之,亦是一罪!”
“柴略此人乃庶民,却未以黑布包发……”
见剧昂一口一个秦律,更是不断盘点着柴氏的违法之处,而跟在剧昂身后的剧昌则是记个不停,柴略彻底怒了:“剧昂!”
“汝欺人太甚!”
他方才竟还有心通过谈判来解决此次事端。
但看剧昂这架势,分明就是来挑事的!
手中剑再次指向剧昂,柴略怒声咆哮:“杀!!!”
一声令下,柴氏门客手持利刃向剧昂发起冲锋。
而剧昂也收起了方才那略带戏谑的作态,轻声笑道:“敌先攻吾,吾对之。”
“此事,便是大王判罚,吾等亦无罪!”
剧昂方才的种种举动,都不过是在激柴略主动进攻而已。
而今柴略已经率先出手,那么即便剧昂屠了柴略满门,也同样是正当防卫!
持枪在手,剧昂断声大喝:“儿郎们!”
“剧氏之未来,皆在今日!”
“随吾冲杀!”
一夹马腹,剧昂率先策马闯入大门,借助战马的冲击力顶翻了两名门客,手中长枪更是如灵蛇般越过柴略手中剑刃,洞穿了柴略的膝盖!
而在剧昂身后,每五名剧氏子弟为一伍,向柴氏府内四面八方扑杀而去!
“汝等安敢于吾族中生乱!良人,取吾剑……啊!”
“柴氏厚养诸位先生日久,拜请诸位先生阻截贼子,为吾等争取披甲之机!”
“柴略已俘!降者不杀!”
剧昂一方仅只有三百余儿郎,但柴氏一族连子弟带仆从再加上门客却有千余之数,更还是在自家厮杀,熟悉战场地形。
但三百余剧氏儿郎皆披重甲、骑骏马,柴氏上下却大多身着常服,很多仆从甚至连长枪佩剑也无,只能抄起顺手的棍子、案几对敌。
剧氏更是以有备攻不备,以军阵歼游勇,打了柴氏一个措手不及。
很快,惨烈的悲鸣声便响彻柴氏后院,更有淡淡的血腥味随风而来!
闻着自家族人的血味,柴略目眦欲裂,却只能苦苦哀求:“剧兄!”
“你我两族并无血海深仇,何至于此!”
“柴氏一族若有得罪之处,柴某愿亲自摆酒、广邀名士,向剧兄赔礼道歉。”
“凡事皆可好生商谈!”
“长安君此次东进便是为吾等而来,你我切切不能于柴城生乱,以至于引来长安君侧目。”
“否则你我两族皆当没也!”
见形势不利,柴略不得不威逼利诱好生又说。
剧昂却只是俯视着跪在地上的柴略,冷声大喝:“现在汝想起来长安君了”
“《新区暂行律》乃是长安君上谏设立的律法。”
“汝不遵《新区暂行律》,便是不给长安君体面。”
“汝不给长安君体面,便是剧某之仇寇!”
“吾与仇寇之间何来的好生商谈一说唯有生死之别!”
柴略无法理解、不敢置信的仰视着剧昂,试图在剧昂眼中找到躲闪和戏谑。
但,他却没能找到。
柴略愈发震惊的质问:“剧昂,汝是认真的”
“汝果真是因那劳什子《新区暂行律》便伤吾族人!”
“你我皆是百姓族中,你我何曾将律法放在……”
没等柴略说完,剧昂直接一鞭子抽在柴略脸上,断声大喝:“吾剧氏一族数百年来都是遵纪守法之族!”
“吾剧昂,平生最爱遵纪守法!”
“吾更是已将遵纪守法写入家训,警醒后世子孙!”
“汝这贼子安敢将汝与吾相提并论!”
感受着面颊刺痛,柴略知道,剧昂和嬴成蟜已经在不被他所知的情况下完成了利益交换,而作为牺牲品的他,无论说什么、做什么都没了意义。
柴略心头涌起浓浓悲戚,嗤嘲大笑:“剧昂,汝自己可信汝之言乎”
“汝不过是欲为长安君鹰犬而已!”
剧昂颔首道:“能为长安君鹰犬,实乃吾平生之幸也!”
“能助长安君勘平故齐地违法乱纪之举,更是吾之大幸。”
“齐亡之前的所有罪行龌龊,吾不管。”
“柴氏一族自齐请降至今的所有罪行,汝当如实自撰!”
“若是交代的充分,吾可饶汝并汝族人一命。”
剧某会饶你一命,但《秦律》和长安君会不会饶你一命,剧某可就不知道了。
柴略一口唾沫啐到了剧昂的战靴上:“呸!”
柴略面目狰狞的说:“欲杀便杀,何必辱吾!”
尽起族中儿郎急行数百里只为让柴某交代近半年间的一应罪行,交代清楚的话还能饶他性命
滑天下之大稽!
既然已经注定要迎接死亡,又何必在临死之前自取其辱!
剧昂没有在意靴子上的污秽,翻身下马、半蹲下身的平视柴略道:“死亡,于汝而言乃是一件幸事!”
说话间,数名剧氏子弟策马而回,将几个人扔在地上。
柴略瞳孔猛的一颤:“良人!傲儿!乖孙儿!”
那被扔在地上的,赫然是柴略的妻子、儿女和孙儿们!
剧昂嘴角扬起一抹嗜血的笑容:“剧某的手段,柴兄却也理应略知一二。”
“现在自呈罪状,换得他们被依律判罚。”
“亦或是现在用他们验验剧某的手段,而后再心满意足的自称罪状。”
“柴兄,可自择之!”
柴略沉默数息后,不答反问:“为长安君之令便自绝于百姓,更不惜子弟性命亦奋勇向前。”
“汝无惧狡兔死、走狗烹乎”
剧昂自信的笑了:“吾乃是长安君旧部,长安君自会善待于吾。”
“吾更会约束自己和族人,遵纪守法,不让长安君作难。”
“纵是狡兔死绝,吾亦信长安君会器重于吾!”
柴略嘴角扬起一抹笑意:“那若是捉不住狡兔的犬呢”
剧昂心头一凛,柴略却已奋起浑身力劲冲向身后案几,脑门重重撞向那尖锐的桌角!
“嘭!”
看着脑门血流如注的柴略,剧昂脸色无比难看,以最为冷肃的声音喝令:“将所有柴氏子弟绑缚起来,加以枷锁,严加看管,而后……”
“给吾审!仔仔细细的审!”
故齐地所有人都觉得,临淄城外那千余颗头颅便代表了长安君入故齐地所掀起的腥风血雨。
那终究是千余名平日里高高在上的大人物!如此之多的牺牲怎么也该平息长安君的杀意了!
更何况故齐地各百姓豪强都谨小慎微、老实乖巧,对长安君极尽谄媚之能事,不惜割肉也要讨长安君欢心,长安君已经在事实上大幅强化了大秦在故齐地的统治力。
就连漆雕礼也觉得长安君此次入齐只是要给猛虎拔牙而已。
但让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那千余颗头颅只是前菜!
嬴成蟜要做的,从来都不只是斩几头出挑的硕虎、拔掉所有猛虎的爪牙,让他们自然退化为犬,而是要一次性完成训犬计划!
各个平日里有来有往、和气共赢的大族百姓此刻却纷纷拔剑相向,恨不能啖对方之肉而得爵。
即便是再亲密的两族百姓之间也对对方百般提防,唯恐对方会拿着自家罪证上禀监御史请功。
三十二名旧部更是如鹰犬一般撕咬着嬴成蟜名单上的大族!
乱!
整个故齐地一片混乱!
鲜血自千乘县流向下邳县,血流成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