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成蟜见状有些不解。
他不过是炫耀了一下这酒的来历而已。
好歹也是被多任君王私藏过的美酒。
珍贵着嘞！
这些人不赶紧品一口也就罢了，竟然还脸色发绿？
不理会这些奇奇怪怪的人，嬴成蟜拎着手里的食盒小跑到了华阳太后面前。
将食盒放在案几上，嬴成蟜亲手将将盒盖打开，盛放在碎冰上的橘子显露而出。
嬴成蟜献宝似的笑道：“祖母，这是孙儿刚带回来的橘子！”
“这可是正儿八经的淮南橘，孙儿来的路上刚吃了一颗。”
“可甜啦！”
“祖母快尝尝！”
说话间，嬴成蟜亲手扒开一颗橘子呈到了华阳太后面前。
华阳太后脸上的笑容根本压不住，连声道：“好好好，孤来尝尝。”
“嗯~~~甜！真甜！”
“比孤记忆中的味道还要甜！”
这可是乖孙不远数千里亲自给她带回来的橘子。
甜在嘴里，更是甜在心里。
再和只知道争权夺利的其他族人一对比？
更甜了！
嬴成蟜笑的更开心了：“祖母您喜欢就好！”
“孙儿此战出征灭楚，得朱方城为封地。”
“而这朱方城正好地处淮南。”
“孙儿已经吩咐下去了，让朱方城广种橘子，每岁都送来咸阳城孝敬祖母！”
芈宸等人：？？？
不是，你是怎么好意思在华阳太后面前说这话的？
华阳太后可是实打实的楚人，大部分族人现在也都还在楚地。
你三次率军伐楚、此战更是灭楚而回，杀了不知多少华阳太后的族人，更是灭了华阳太后的母国。
难道你还想要华阳太后夸夸你不成？
华阳太后的笑容也是一僵。
对于华阳太后这种重情义、思故乡的人而言，而今听闻故国灭亡心中怎能没有半点波澜？
可灭亡故国的却又偏偏是自己的孙儿，华阳太后又能如何！
沉默数息后，华阳太后方才满是追忆的感慨道：“朱方城啊。”
“那是个好地方。”
“你曾外大父便颇好以朱方美醋沾鱼生，佐会稽美酒而餐。”
“彼时你曾外大父还常常想让孤也这么吃，孤却着实有些难以下咽。”
想到幼年和父亲相处的过往，华阳太后眼眶微微泛红，心中倍感思念。
年幼时满脸抗拒的推走了父亲亲手送来的他最喜欢的美味。
而今年迈再想体会一番父亲昔年酷爱的味道，却再也没了机会。
嬴成蟜笑道：“明日孙儿便传讯朱方索要美醋、传讯会稽县令求购美酒。”
“再沿长江打捞肥鱼，一并送来。”
“届时，孙儿定要与祖母一起尝尝这让曾外大父魂牵梦绕的吃法！”
“没准孙儿就喜欢这一口呢？”
华阳太后心中宽慰：“善！”
“那祖母就静候佳肴了！”
嬴成蟜乖巧的坐在华阳太后身边，一边帮华阳太后剥橘子，一边温声道：“近岁王兄和孙儿都过于繁忙，孙儿许久都不能来探望祖母一次。”
“孙儿与王兄商量过了。”
“待到天气暖和了，便将祖母的族人都接来咸阳城。”
“如此，每日也能多些族人进宫来陪祖母说说话。”
“现在楚地还有些不太安稳。”
“待到楚地彻底稳固了，孙儿还想再和祖母回祖母的故乡看看。”
华阳太后呆住了：“回、回故乡？！”
“蟜儿是说，要去鄂城？！！”
嬴成蟜笑的格外乖巧：“对！回祖母的故乡！”
“孙儿虽然于鄂城驻扎了许久，但孙儿大多时间都身处军营之中。”
“城内黔首见大军压境，也都不敢出门做生意，全无平日之景。”
“孙儿想着待到楚地稳固一些了，便请祖母带孙儿一起回一趟鄂城。”
“由祖母带着孙儿去看看祖母生活过的地方，看看祖母曾居住过的院落，尝尝那些让祖母念念不忘的美食。”
“只不知祖母是否愿意纵着孙儿胡闹？”
华阳太后的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故乡的街景。
可数十年的时光早已为那幼年的记忆蒙上了一层薄纱。
看之不清、思之恍惚。
孤此生，竟还有机会重回故乡，再去踩一踩幼时蹦跳过的石板路，看看曾经攀爬过的老树吗！
孤、孤竟有此幸！
华阳太后眼眶不由得有些晶莹。
不愿在孙儿面前丢脸的华阳太后赶忙仰起头不让泪水垂落，用黏连颤抖的声线开口道：“善！善！甚善！”
“祖母愿意！”
“祖母等着！”
华阳太后感动的难掩热泪。
但芈粒等人却是绷不住了。
他们不认为嬴成蟜是真心为了华阳太后好。
在他们看来，嬴成蟜分明是要借着华阳太后之手把一批芈姓熊氏的百姓押回咸阳城，而后顺着这个口子将所有故楚百姓全部押回咸阳城看管！
若如此，他们还能拉拢谁去侵蚀地方？
至于嬴成蟜亲自陪着华阳太后重回故乡？
这绝对是能让故楚地权贵家小儿止啼的恐怖故事！
芈粒不得不主动打断了嬴成蟜的话题，温声发问：“长安君刚刚凯旋便匆匆入宫，可是有要事乎？”
嬴成蟜讶异的看向芈粒：“当然是有要事啊！”
“这橘子纵是以碎冰镇着也难以久放，额自然要速速将橘子送给祖母。”
“且本君已有半年不见祖母，而今凯旋怎能不立刻来拜见祖母！”
看到嬴成蟜这理所当然的态度，华阳太后心中更暖。
对于华阳太后而言，什么权力、什么利益，都比不过一匣来自家乡的橘子更重要。
还是这个从小就被她抱在怀里的小孙儿。
懂她！
但芈粒等人显然觉得嬴成蟜这话完全就是为了搪塞！
芈粒认真的说：“我等此番入宫，乃是有事要议。”
熊挽笑道：“金秋已至，偏殿景致别具一格。”
“不若由本官带长安君往偏殿一观，何如？”
这是比端茶更直白不知多少倍的送客方式。
正常人听见这话就明白芈粒和熊挽是在赶人，也会顺势离去，让人家好好聊事。
但嬴成蟜却是笑道：“那不是正好！”
“都是自家人，让额也听听！”
“说不定额还能帮诸位出出主意呢！”
所有人：？？？
他们方才要议的，乃是如何应对嬴政居于朝堂、嬴成蟜巡四方的局面。
现在，嬴成蟜也想听听？
甚至还想出出主意？
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芈粒等人一时无言，芈宸缓声开口：“我等方才所议，乃是我等族人后代的未来。”
“亦是议蟜儿你的未来！”
嬴成蟜有些不解的手指自己：“孙儿的未来？”
芈宸点了点头：“蟜儿可曾想过，你现在如此臂助大王，伱的未来又会如何？”
嬴成蟜沉默两息后，试探着发问：“混吃等死？”
芈宸：……
楚系外戚们的沉默震耳欲聋！
芈宸不敢置信的发问：“蟜儿你怎会如此胸无大志！”
嬴成蟜无奈的双手一摊：“舅大父以为孙儿想这样吗？”
“还不都是被逼的！”
芈粒等人双眼一亮，满是期待的看向嬴成蟜。
说吧！
说出你被压抑的野心！
虽然我们不能帮你实现你的野心，但只要你有所求，我们就能有所握持，甚至借此离间你与大王之间的关系！
在一众楚系外戚期待的注视下，嬴成蟜轻声一叹：“孙儿尤好垂钓。”
“可结果呢？”
“近些年天下大战不休，逼的孙儿不得不屡屡挂帅。”
“孙儿养了那么多年的窝子，只下过一次竿！”
“孙儿亦好走遍天下的大好河山、吃遍天下美食、赏遍天下美景。”
“可结果呢？”
“莫看孙儿转战大半个天下，可孙儿每到一处都只是为了打仗，根本无暇游乐。”
“孙儿帮齐国打了那么一场苦战，齐王都不请孙儿去临淄城玩玩。”
“凯旋之后，王兄更是禁止孙儿去大梁城游玩！”
“孙儿本该是这大秦最大的纨绔子弟。”
“现实却将孙儿逼成了这般模样。”
嬴成蟜是不高兴的。
嬴成蟜早就听闻临淄城是当今天下最繁华最富庶的城池，南来北往的商贾将天下大多好玩好吃的都运去了临淄城。
他真的真的真的很想去临淄城玩一玩！
结果，竟是两过临淄市集口而不入！
嬴成蟜叹息过后，提起了精神：“所以孙儿现在就在苦等天下太平。”
“待到天下太平了，孙儿就能想去哪儿玩就去哪儿玩，想去哪儿钓鱼就去哪儿钓鱼了！”
嬴成蟜这番话，可谓是袒露心扉。
但一片无语的气氛却萦绕在所有楚系外戚头顶。
对于嬴成蟜的这番话，他们一个字都不信！！！
就算是信了，他们也对实现嬴成蟜的这份野心毫无兴趣！
芈宸声音有些尬的笑道：“哈~哈哈~蟜儿如此，倒也是平生快哉事。”
“只是蟜儿可曾为子孙后代们考虑过？”
“蟜儿现在助大王南征北讨、约束百官、辖制地方。”
“可是今日蟜儿所谏之策，未来却也都会被用在蟜儿你后代的身上。”
“即便蟜儿淡泊，蟜儿的子孙后代也都会如此淡泊吗？”
面对芈宸的恳恳劝说，嬴成蟜突然笑了笑：“所以舅大父并诸位长辈今日所议，乃是如何应对孙儿并王兄对地方和朝臣的监察控制？”
芈宸没有肯定，却也没有否定，只是定定的看着嬴成蟜。
他不相信，有人会完全不为自己的子孙后代考虑！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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