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寒食节，伴随着春风桃花，悄然来临。举国熄火，万户寒食。宰相元载在寒食殿，举行冷食宴会。赴会的大臣到齐后，沉重的宫门咯吱吱关上。不让一只鸟儿进来，也不让一只狗儿出去。
宴会结束后，鱼朝恩回家之际，元载叫他留下来，讨论武宗禅让之事。
鱼朝恩进入寒食殿，杯盘尚未撤去。他看到陛下的眼睛不同于往昔。
李德裕跟大臣们讨论皇帝将禅让之事。李家跟唐门，永远是一伙。李唐结盟，代代姻亲。为了防止李家做大，死灰复燃，轩辕勃曾提拔牛僧孺，对抗李家集团。牛僧孺是牛仙客之子，不仅廉洁自律，更是驸马爷。
武宗沉声问道：“诸位爱卿，可知晓寒食节的来源？”
牛僧孺吞下青草，笑着回答：“寒食节是为了纪念介子推。他是春秋时的晋国忠臣，因为视名利如粪土，而名载史册。”
武宗放下杯箸，冷笑问道：“爱卿当中，谁是忠臣？谁是悋臣？”
大臣们停止进食，无不面面相觑。鱼朝恩笑道：“以陛下之英明神武，何来奸臣？在座都是忠臣！”
武宗重重拍案，责难道：“鱼朝恩！你勾结唐门，图谋不轨，该当何罪？”大厅气愤立时凝结。远处传来隐隐雷声。
鱼朝恩呆立片刻，狂妄大笑，为自己辩护。
武宗望着臣子，冷道：“你们都说说，鱼朝恩在朝堂之上，擅议国君退位，该不该死？”
鱼朝恩目视周皓，“还不将这个昏庸之主，与我拿下？”
周皓紧握刀柄，肃然站立，纹丝不动，怒目喝问：“大胆逆贼，还不跪下伏罪麽？”
鱼朝恩如梦方醒，大汗淋漓，两腿发抖，终于跪下来，磕头如捣蒜。“奴才该死！请求陛下饶命！奴才所作所为，都是唐门长老严庄背后指使。请陛下明察。”
武宗顿时发威：“来人，将阉奴鱼朝恩拿下！”
鱼朝恩自忖受制必死，只好放手一搏。
吴不凡等七个少年太监，大战鱼朝恩，数十回合后，都被鱼朝恩一一打翻。臣子们看得心惊胆跳。
鱼朝恩踩着小太监的胸口，骂道：“叛我者死！”
小太监登时吐血气绝。不是他们无能，而是鱼朝恩太强。他出自唐门，身经百战，已是八段高手。
武宗怒急，骂道：“大胆阉奴！朕念你是鱼玄机之子，才破格提拔，竟敢包藏祸心，今日又在朕大殿中行凶杀人！”右脚带着绵柔之力，将寒食桌踢向元凶。鱼朝恩以无敌腿劲，将寒食桌碎为数截。
鱼朝恩猱身上前，举着匕首，连攻七八招，都未能刺中。
“有熊附体！”轩辕勃使出大力熊掌，将鱼朝恩打飞，撞在大殿的柱子上，缓缓跌落。
“陛下威武！”太监们面色苍白，哆嗦着称赞皇帝。
鱼朝恩口角流血，竟然还没有死。
周皓走上前去，挑断手足筋脉，与众太监将鱼朝恩擒获。
武宗有生命盔甲护体，仅受微许轻伤。他命周皓与皇甫温，连夜审问鱼朝恩的背后主谋。鱼朝恩供出唐门六大长老后，已经没有了利用价值。
皇甫温冷道：“阉奴对李满铁胆忠心，留着反倒是个祸害。”
轩辕勃叹道：“朕跟阉贼的母亲，也算是故人。看在鱼玄机份上，赐全尸罢。”
周皓领命，于是用白练，缢杀权倾朝野的大宦官。鱼朝恩的一张白脸，很快涨成红脸，最终变成猪肝色。他至死没有出卖唐门元老。
武宗以鱼朝恩的名义，将其阉党亲信招过来，一网打尽。然后命打开地牢，释放轩辕杰等皇亲旧属。自从龙关兵变后，轩辕勃重新掌握禁军。
鱼朝恩党羽被处决，令唐子龙唐子虎，以及唐雄等唐门长老震惊骇然。
轩辕勃夺回属于皇帝的权力，立即下令处死当初发动政变，囚禁自己的太监鱼朝恩，和唐门六位长老。阉党七个头目都被处死。皇帝密诏，特准王非和王闵，以及萧然合葬，让他们一家三口，在地下团聚。
处死权宦鱼朝恩后，武宗召来鱼令徽和年迈的边令诚。
边令诚跪在地上，满脸皱纹，眼睛全是悲伤。他一生没有结婚，苦恋鱼玄机，却没有结果。多年来，用心栽培鱼朝恩，将他当作自己的孩子。没想到鱼朝恩被皇帝处死。早知如此，当初何必将鱼朝恩带进权力场。
“大胆边令诚，鱼朝恩是你推荐的，可惜却辜负了朕。”
“老奴愿意领罪，只盼望陛下刀下留人，保住鱼令徽，孩子年少，是无辜的。”
“朕可以不杀鱼令徽，你也不用留在京城了。你的后半生，都献给了皇家。拿着赏赐，走罢！”
边令诚猛烈咳嗽，突然抬头，凝望武宗，眸子里满含泪水。皇帝仍然英明神武，脸上看不到皱纹。可边令诚，委实是老了。一样是人，岁月何故无情。他当然知道，太监离开了皇帝，甚麽都不是，连一条狗都不如。
老太监看看盘子里的银锭赏赐，又看看躺在地上的养子尸体。他没有子女，将鱼朝恩当作亲子，多年来付出无数心血栽培，可如今白发人送黑发人。皇帝偎红依翠，吃香喝辣，又怎能理解太监心中的苦痛。
边令诚咳嗽着，恳求道：“陛下！老奴不要赏赐，只要带走鱼朝恩的尸体。盼望陛下恩准。”
武宗强颜欢笑，安慰道：“看在故人份上，朕都答应。你立即带着鱼令徽，和鱼朝恩尸体，离开京城罢。想想李辅国怎麽死的？连夜启程，切莫耽误。你曾经得罪唐门，还杀过两位外姓长老。倘若迟了，可能有长老会要你性命。”
“谢主隆恩。”边令诚牵着鱼令徽，走出金銮殿。两个小太监抬着鱼朝恩尸体，放在马背上，送至边令诚无名巷家中。
边令诚收拾好东西，雇了两部马车，打算离开京城。太监的器物，原本就不多。值得带走的，就更少了。一件黄马褂，两套陈旧衣物，还有几卷小册子。边令诚用封魂珠塞入鱼朝恩口中，保持尸身不腐，再用席子包裹，装在另一辆马车中。
夕阳西下。满头华发的老太监，带领养子鱼朝恩的尸体，和少年鱼令徽，离开繁华的京城。出东门，在宽阔的马道上，边令诚走下马车，再次回头，深深凝望巍峨的皇城。
“长安啊长安！我的荣耀，我的耻辱！”边令诚跪下，亲吻地面，然后上了马车，再也没有回头。
边令诚离开京师，到了白鹿原，找到鱼玄机墓穴，亲自将鱼朝恩掩埋于附近。
老太监怅然道：“我死之后，你便将爷爷埋在奶奶的坟旁。”
鱼令徽点头答应。爷孙俩陷入久久的沉默，和死一般的寂寥。
边令诚在情人墓前结庐而居，并种植两株夫妻树，还有十多棵罗汉松。今后，老太监便同鱼令徽，在鱼玄机墓前，种花种菜，聊度残生。他曾经是一个太监，余生是一个守墓人。人已死，情未了。人未死，局已了。
鱼朝恩被打掉后，唐子龙与唐雄等非常震惊。探子密报，唐冷深夜化装外出，与唐雄在咸宜观接头。皇帝立即命轩辕杰周皓，带领禁军，抓捕唐冷讯问。他是禁军中的羽林大将军，也是太监鱼朝恩的心腹。
唐台赋闲在家，听说唐冷被抓，立即入宫求见，为唐冷说情。他跟唐冷，可算是过命的交情。唐冷若不能保全，只怕唐门也就危险了。
武宗有些不悦，责备道：“你知道唐冷犯的是甚麽事吗？他跟鱼朝恩勾结，私设天牢，囚禁朝廷命官，还用酷刑惩罚不听话的官员。”
唐台惊讶道：“陛下，这也许只是小人诬告。唐冷愚昧，被阉党利用。”
武宗冷道：“但愿唐冷是被人利用。在朕闭关的日子里，出了七条人命。当真是无法无天！”
唐台求情未果，唐子龙与唐子虎也来求情。武宗正在气头上，拒绝接见，并嘱咐大理寺，对唐冷案，坚决法办。
唐子龙知道麻烦大了。所谓拔出萝卜带出泥。阉党的背后是唐门，鱼朝恩敢为非作歹，都是有高人指点。传说中，大唐朝廷，有一个影子内阁。
审讯时，严庄揭露唐冷，参与过谋划。
唐冷骂道：“严庄，你背叛唐门，望风使舵。不得好死！”
严庄冷笑道：“我严庄，只忠于大唐，忠于陛下。”
唐冷案导致十多个大臣被抄家。自命清流的长老们，被斩首后，尸体丢弃入姆河浑浊的波涛中，眨眼间被水鬼吞噬。
太极殿。轩辕勃与元载，密谋限制唐门。“唐门的势力已深入到帝国的方方面面。若彻底消灭唐门，帝国也必然瓦解。唯一可行的法子，便是分裂唐门，令其群龙无首，方能为朕所用。”
唐台在军中威望颇高。这些年，劳苦功着，领兵在外，四处征战。“没有唐台，朕的江山不会如此安稳。不过眼下，人心难测，唐台还是往日的唐台吗？”武宗若要限制唐门，必须去除唐台的影响力。
悍将唐冷，因为勾结鱼朝恩，图谋不轨，被满门抄斩。不久，平南王唐台，受到唐冷案连累，被软禁起来，责令交代与唐冷之间的勾结。
唐三爷急切入宫，来找轩辕勃说情，要求释放唐台。唐怀礼面红脖子粗，大声嚷嚷，置事实于不顾，坚信唐台没有过错。
不知何时，唐怀礼脾气态度，大不如从前。这还是当年的唐三爷麽？轩辕勃这次没有答允，干脆明了予以回绝。
轩辕勃伸出手掌，索回赐给他的可自由进出皇宫的金色腰牌。他走过去，紧握唐三爷颤抖冰凉的手，“好自为之，”将黑色棋子塞给师公。这是唐三爷当年送给自己的棋子，现今奉还。轩辕勃已不再是唐怀礼布下的棋子。
唐三爷默默离开皇宫。这还是当年的爱徒爱孙轩辕勃麽？人与人的感情，真的很虚幻呢。
平南王虽然没有参与造反，却被连累，以及小人诬告，最终被剥夺爵位。不久，唐台被迫服毒自杀。皇帝与唐门的矛盾于是公开。
平南王唐台蒙冤而死，令唐怀礼非常震惊，与两个儿子商议一番。最终唐子虎带领亲随，连夜离开京城，不辞而别。
元载对皇帝道：“唐子虎内心必然有鬼，否则何必不辞而别。”
武宗震怒，道：“这是纵虎归山啊！守关的都是饭桶吗？是谁放走唐子虎？”
“陛下息怒，守关的有一个大将，叫唐无忌。”
“快把唐无忌抓起来！”
“万万不可。陛下若因为放走唐子虎，就抓唐无忌。朝廷跟唐门，就再也没有回旋余地了。”
“可是唐台，已经服毒自杀。朕原本没想杀他。唐台思虑过重，却以为朕动了杀机。”
元载笑道：“陛下立即派人去唐怀礼府上抚慰，解释唐台之死，纯属意外。”
武宗犹豫片刻，看到太监董秀站在殿外，勾指让他进来。“你立即去恒寿王府邸，抚慰唐三爷，就说唐台之死，朕十分过意不去。”
董秀领命而去，抚慰唐三爷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