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早上老爸照常去开店,老妈一早把饭菜做好,嘱咐若华中午热了吃饭她和老姐妹约好去一起去广元寺烧香,之后在外面聚餐,中午就不回来了。
若华这几天看着老妈阴着一张脸,心里不是滋味,见她早起换衣服打扮准备出门,心里颇为高兴,便一叠声催促她出门。
老妈出去后,她又在床上躺了一会儿,天气很冷,躺在被窝里十分舒服,不禁又觉得自己回到无忧无虑的少女时代,周末时间爸妈不在家,她在家里赖床睡回笼觉。
如果一直不长大该多好,一直是个小孩子该多好啊!她叹了口气,成年以后就要面对各种错综复杂的社会关系,要面对残酷的社会竞争,要承担起各种不得不承担的责任。
老妈把遮光帘打开了,留下一层薄薄的纱帘,阳光透过窗户软软地洒在床前。她忽然想起安康医院躺在铁床上看到的阳光,顿时心中一凛。她摇摇头,想把那些不愉快的记忆从脑海中清除出去。
又躺了一会儿,她只觉得心慌意乱,索性披衣起床。她把窗帘一拉,突然发现窗帘遮盖的墙壁上一大片墙皮鼓泡、发黄发黑,用手轻轻一戳,一片墙皮应声而落。原来这个西端头的老房子经过多年的风吹雨淋,一面朝外的墙壁受潮严重。
若华细细地查看了其他房间,都有不同程度的受潮情况,有点地方墙壁开裂,有的地方鼓泡,整个房间看起来又脏又乱。
她十分惭愧,这么多年来竟没有发现父母的住处已经成了这个样子,她除了埋怨父母,还为他们做了什么?
想想父母这么些年来承受的东西难道比她还少吗?虽然同住一个城市,她却很少关心父母。从来都是他们做了什么好吃的,有什么好东西让她回家拿,她什么时候替他们着想过?
想到这里,江若华忽然心里有了主意。她换好衣服,简单吃了几口饭,就出门去了。
她来到一家油漆店,选了一大桶乳胶漆和补墙膏,付过钱,便径直回家,油漆店自会送货上门。
她开始收拾房间,把所有的床品杂物分门别类收拾好,老妈平常喜欢拣纸皮和塑料袋放在阳台,时间长了堆了一堆,若华经常说她喜欢收破烂,不料今天这些纸皮派上了用场,她把纸皮重新折成纸箱,再把所有能收的东西都放进纸箱里。
随后她拿着老爸偶尔做水泥工的小铲子开始铲那些受潮的墙皮。那些大大小小的鼓包一碰就掉,小铲子一铲上去,大片大片的墙皮掉落下来,整个房间都蒙上一层白灰。
干这种活很解压,但也很累,没一会儿豆大的汗珠便从她的额头冒出,再滴落下来。整个墙壁被小铲子划得一道一道的,若华想,老妈回来看到这个样子,是骂她呢还是骂她呢?
这时,门口传来一阵敲门声。若华放下铲子小心翼翼看到门口查看,自从上次的事情过后,她和爸妈开门的时候总是小心翼翼的,总是从猫眼中再三确认才能开门。
原来是油漆店送货上门,若华让他放在门口,听到脚步走远了,这才开门把东西提进来。
她把所有受潮开裂部分的墙皮都铲干净,再用补墙膏填平,等到补墙膏干透,再用砂纸打磨光滑。江若华废寝忘食,等到把墙面磨光,天已擦黑。
她累得直不起腰来,房间里所有东西上都蒙着厚厚一层白灰,她的衣服上、头发上也是,为了尽快完成,她连午饭和晚饭都没吃,一整天都在干活。
门响了,老妈提着一袋东西走进来,一看这阵势,吓了一大跳:“这是干嘛了?怎么弄成这个样子?”
若华笑着说:“没看清楚?仔细看看。”
老妈走进来仔细地瞧了瞧,发现整个墙面焕然一新,便笑道:“你把墙壁整了?怪不得呢。”又看了看乱糟糟的房间,发起愁来,“这又要收拾好长时间了。”
“还没上乳胶漆呢,上了乳胶漆就和新的一样了。”若华嘴上这么说,心里却直犯嘀咕,毕竟她没干过这种活,许多地方填的不平整,打磨过后看得不清楚而已。
老妈却说:“这就很好了。你吃过饭没有?”
若华摇摇头,她想着时间宝贵,后天要去上海,得赶在今晚之前把这些事都做完,明天还得回去拿东西。
“行了行了,你去吃饭,其他的事交给我们。”
“你等我把剩下这块打磨一下。”
老妈举起手里的袋子说道:“这儿有份你的快递,你瞧瞧的。”
若华闻言便从梯子上下来,心里纳闷,自己没买东西啊。这又是谁寄东西过来?
这时老爸也回来了,看到房间变成这样,也吓了一跳,听老妈说完也笑了:“好了好了,剩下的事交给我,你去休息。”接着他们去拿扫帚拖把,不过这次是打扫房间用的了。
若华拿着袋子走到阳台,在椅子上坐下,已经疲惫不堪。她看着快递单上的字迹,却像肖路的字体,正纳闷,用手掂了掂,沉甸甸的,便拿起一把小刀,小心翼翼地割开袋子。
打开一看,原来是自己的包,包里装着手机、钥匙、证件,还有一些文件。
她心下冷笑,这是肖路的惯常操作了。他能瞬间变脸,在好坏之间反复横跳。上一秒他可能正在跟你好好说话,下一秒就会突然暴怒砸东西,过一会儿,又好像忘记自己做过的事,对你嘘寒问暖。
一开始若华不理解他为什么会这样,后来才明白,他是没有同理心的,他知道自己的行为可以造成什么后果,但他不在乎,在他看来一个工具只有能不能使用的问题,并没有能不能被伤害的问题。在自恋型人格障碍患者看来,他能纡尊降贵给你一些安抚,是给你莫大的恩惠了,你应该感恩戴德,如果不接受,就是你不识抬举了。
想到这些,江若华就恨不得把东西摔在他脸上,但又想想,不值得,这种人渣不值得她付出任何情绪。她要做的,是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然后离婚。她不是没有想过报复,但现在不是时候。将军赶路,不追小兔。想要达成什么目标,不要让其他情绪影响自己。从肖路身上,她也学到了不少东西。
她打开手机,看了下通话记录,有十几个未接电话,惠玲和林锐都打过电话,而且还被接了起来。
她先打给林锐,原来第二天他发现若华没有上班,很着急,打了好几个电话没接,最后一个电话是肖路接的,说她生病了,住院了。
“现在没事吧?我听你声音感觉很累的样子。”林锐不无担心地问道。
若华回答:“好多了,没什么问题。”
“那明天的行程有没有问题?”
“没问题。”
林锐如释重负:“那你好好休息,明天早上八点火车站见。注意事项都在公司群的公告里。”
“好的,谢谢。”
若华放下电话,想到林锐刚才的样子,他大概是担心她突然不干了吧?毕竟她和公司签的是代理合同,不是劳务合同,可以随时单方面解约。
也难怪,公司以前类似她这种情形的,干不下去的居多,主管也没办法。
她笑了笑,又打给惠玲。
电话响了两声,就想起惠玲的大嗓门:“你咋回事!我给你打了多少个电话!还以为你出事了!”
她心里苦笑,自己确实是出事了,但她没说,只是听着惠玲抱怨:“后来你老公接起来,说你生病住院了,我在想,怎么回事,早上给我打电话还好好的,怎么到晚上就住院了,问他你得了什么急症,怎么说住院就住院了,你老公说,你得了急性阑尾炎。”
“妈的,他才得阑尾炎,他全家都得阑尾炎。”若华在心里暗骂,但想起女儿还姓肖,就生生把这句话咽下去。
“你现在怎么样?据说阑尾炎也要住院几天。你割了吗?”惠玲不无担心地问。
若华哑然失笑。对这个神经大条的好朋友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只好应付道:“医生说没啥大事,输液两天就好了,我已经出院了。”
“那就好,那就好。哎,你那天打电话找我啥事?”
若是没有发生这些事,若华可能还会扭捏作态一番,但经历了安康医院的事情后,她已经不在乎了,多大点的事!
“就想看看你要不要买保险!我现在开始做保险了,你们家和你身边朋友的保险我都包了!”
惠玲大笑:“行啊!不过要看你做得好不好!做得好,我给你介绍客户,做不好,趁早滚回家带孩子。”
若华开心不已:“你敢怀疑我的能力,要你好看!”
在惠玲的感染下,若华不知不觉变得和她一样开朗,说起话来也变得无拘无束。
两人在电话里又笑又说,又扯皮了一会儿,惠玲正色说道:“我身边是有朋友想买保险,前几天还在聊呢,我本来想介绍我堂妹,她也在做保险,但她找了我两次,什么险种什么责任都说不清楚,问几句话就卡壳了,所以我就没介绍。既然你做保险,那没说的,我信得过你,你什么时候来?”
若华心里一阵激动,但很快稳住了,她想了一想,明后两天要去上海,最快也要周一回来,便说道:“下周一或者周二,我去找你。”
“行。来之前给我个电话,我给你安排住宿。”
若华只觉得一股暖流涌上心头:“好。”
放下电话,她又忍不住一阵哽咽。这种时候,一点点善意都会让她感动不已。
“若华,若华,吃饭了吗?”老妈在房间里叫她。
她站起来走进房间一看,爸妈已经把一个房间的地板和家具擦拭干净。一整面大白墙看起来赏心悦目,整个房间看起来焕然一新。
“还不错吧?”她笑着问老妈。
“不错,就是搞卫生工程太大了。”老妈也笑着说。
“过两天我回来,再把房间都粉刷一遍,就更好看了。”
老妈警觉起来:“你要去哪里?”
“公司组织去上海游学,明天早上八点。”
“你还出门?”
若华啼笑皆非:“我总不能一辈子不出门吧?”
老爸接过话来:“怕什么!去吧。有我们在什么都不用怕!那小子还敢捣鬼,我要他的命!”
若华喉头一哽,但没有说话。
老妈不满地看了老爸一眼:“都是你!”又转过头来对若华说道,“还不去洗洗,看你满头满脸的灰!”
若华笑嘻嘻地走开了。路过客厅,她看了一眼窗外,一轮明晃晃的圆月正在从树梢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