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刘锦程念出那比天的分量还要重的两个字时,顾城只觉得脑子“嗡”的一声。
怎么会....
接下来.....
这是时代的力量。
滚滚而来,不可阻挡,甚至难以让人升起反抗之心。
杜洛书也好不到哪里去,紧紧咬着牙,脸上一片煞白。
这是再正常不过的反应了。
这般的失魂落魄落在刘锦程眼里,相当满意,他重新坐下来,悠哉悠哉的晃起酒杯。
“唉。”
悠悠的一声低叹,听不出丝毫无能为力的忧伤,只是有着一点淡淡的了然。
仿佛早就预料到一般。
声音很轻,却似乎重重叩击在每个人心里。
“明川...”
“颜总...”
两道干涩喑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颜明川左右各自看了两人一眼,他没接话。
而是从容不迫的站起来,走了两步,来到窗前,推开在装修上已经落伍很久的推拉式玻璃。
这里是二楼,外面的烟火气闯进来。
纷纷扰扰,却多了一片寂静中寻不到的安宁。
“您看来是调查过我,那您是否知道从今年年初我就不再过问公司的决策了呢?”
“...这是自然,基本的脉络我都知晓,从个人的立场来说,我很同情你的经历。”
不知道他想表达的意思,刘锦程在回答这个问题上略作迟疑:“可是现在从公事出发,个人情感应当抛开,况且...”
他顿了一下:“这并不能说明什么,据我所知,盛景的核心全因为你一人而存在。”
“因我一人而存在?”
这是一句并没有质问语气的反问,更像是对事实的重复。
他的态度太让人捉摸不透,刘锦程的手不自觉放下,按在自己心口。
一种冲动促使着他急促的开口:“我这次来并不是为了赶尽杀绝,就算盛景按照我设想所做的去做,我也敢保证,不会落到绝境无药可救,之后国家会扶持你们的存在,颜总应该为手下所有人想一想。”
“这种话您应该不是对我说。”颜明川终于转过身,手却指着不远处的顾城和杜洛书:“在我可预知的未来十年里,您应该面对的都是他们。”
他平和的脸上扬起一种自信的微笑,和他出众的容貌配合的相得益彰:“书记是不是还在为市面上出现的关于您要对盛景动手的流言头痛,现在我可以清楚的告诉您,那是我让人去做的。”
“什么!”
“明川!”
这份坦然而突然的告知,让在场的所有人都震惊到无以复加。
“你疯了吗?”
背后第一次直冒冷汗,刘锦程猛地站起来,下意识将自己端不稳酒杯的手藏到身后。
这还是第一次。
“我确信我会赢,这份胜利所换来的凝聚力能够让公司从我手中平稳的交割出去。”
“你凭什么?”
“从来到这里开始,您左一口国家,右一口中央,听起来相当唬人,把我两个兄弟都快吓成孙子了,不过,让我猜一下,中央应该还没下最后决心吧?不然,不会是您来主持这件事。”颜明川的话开始满满的都是挑衅和讽刺的意味。
“如同您调查我一样,您的过去我也有所耳闻,也许您自身都没察觉到,自己对政绩和权力的追求近乎病态,如果中央动手,为什么不选一个沉稳的人来?”
“简直就是疯话!”刘锦程往后退了两步,可颜明川不放过他,快步迎上来。
“基本上断定,您只是知晓了上头有这方面的意向,便动用自己通天的关系空降下来,想来我这里捞一份政绩,先斩后奏,办成既定的事实,在您看来,就算失败了,身后的人也能保得住您,不过是另外换个地方高就罢了,对吗?”
不知不觉间,屋内压抑的氛围已经悄然散去,不,应该说是压抑的对象变了,血色重新回到顾城和杜洛书苍白的脸上,二人的目光随着颜明川灼灼的视线一同压在刘锦程身上。
“你。”
“在书记的心里,自然是觉得我们这些商人再闹也闹不出什么浪花,就算有什么后台,胳膊也拧不过您这只大腿,不乖乖听话掀起一些不好看的事情您也能轻松压下来,无关根本是吗?”
面对着这样凌厉的他,一生平坦的刘锦程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是锐不可当的年轻气盛,可是已经成了习惯的骄傲却能够让他看起来从容的勾起嘴角。
“是又怎么样?你自己心里既然清楚,你想动我?”他眯起眼睛,不屑道:“可笑。”
“诚惶诚恐。”颜明川退后一步,距离的拉远,压力减轻了不少,刘锦程不动声色的加重了自己的呼吸,使劲摇了摇头。
“我今天没有穿正装,是为了告诉您,我是以私人的名义来和您会面。”颜明川扬着脸,现在,高傲已经发生了角色的转换。
“盛景的事情只不过是我顺手解决一下,我的本意仅仅是来通知您一件事情。”
他解开自己的外套,从内衬里取出一沓卷起来的纸,用力塞到刘锦程手里。
“我要你帮我捞几个人,从监狱里。”
不容置疑的语气, 这已经不能算是谈话了,而是命令。
趾高气昂的命令。
纵使心中已经有了将眼前人万般凌迟的想法,在颜明川无言的压迫下,沉默了许久的刘锦程还是伸手展开了纸张。
随着一张张翻阅,最终他的动作越来越慢,僵硬在了原地,手指也失了力气,那一叠纸张掉落下。
窗外吹进来一阵风,将它们吹的洋洋洒洒。
外面挂着的风铃也被吹动,主打怀旧风的酒馆里往往挂着这些物件。
在风铃的清脆响动里,顾城慢慢弯腰捡起一张,他的手指也随之僵硬,嘴唇却不受控制的抖动。
他念出上面的字:“...沈如海....赵夏.....向远峰.....”
“...这是什么?”顾城猛然抬起头,把手里的纸捏做一团,他高叫,听到自己的声音都失了真:“颜明川!这是什么?你要做什么!你他妈!”
“你给我闭嘴!”颜明川甚至连头都没回,重重的喝了一声,顾城便什么都再说不出来。
.....
“你谋划很久了,对吗?”
半晌,刘锦程白着脸,习惯的自信和自傲已经全部丧失殆尽。
“书记会不会帮我?”颜明川又恢复到之前那样温和的他,恍惚到刘锦程几乎要认为刚才那种窒息只不过是一场幻觉。
“我....”
“您应该都看过了,月江大大小小的官员我已经见了八十七人,每一次谈话的记录我都有好好保存,如果...”他闭上眼睛,细细聆听在粗重的呼吸声里隐藏着的碎碎风铃声:“您是否有与我同归于尽的勇气呢?这些资料爆出来,应该就不算是在您认知里的小打小闹了吧,足够引起一起全国人民都会喜闻乐见的新闻吧,像书记这样在乎自己名声的人,我觉得您会有明智的选择,而且...”
他悠哉悠哉的转口:“我希望书记能改一改以前的坏习惯,在月江做满两年任期,日后盛景与您打交道的时间还长,希望您和您背后的大树也同样关照关照我们,在上头为我们说一些好话,可以吗?”
他妈的,这不是幻觉,这种凉凉的嗓音每一个音节都清晰入耳,而后重重砸在心口上。
刘锦程几乎摇摇欲坠。
“你他妈.....”
丑闻....官位....名声....雪藏...生涯....
种种画面在脑海里划过,无一例外,全部都是自己绝不想看到的东西,紧接着涌上来的是无尽的后悔。
早知道月江是....
不该来的。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你他妈的.....该死啊.....”
和他的声音形成鲜明对比的那道凉凉嗓音的回应来的轻快和决绝。
“死又怎样,一赴黄泉也没什么大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