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诺受了点伤,提纳里消了气,须弥城上空的落日终于把天边的云彩染成了一片红色时,提纳里不得不坦然的接受了事实。
——他的妹妹,和这个白毛在一起了。
从“赛诺”到“那个白毛”,只需要一个伊尔。
初听是晴天霹雳,乍听是匪夷所思,而后在事实的面前,一切都显得那么无力。
提纳里想,赛诺是自己知根知底的好友,很优秀,不看这件事的话,其实他很乐意维持这段友谊。
嗯,但现在不太行。
两人特意出了城,提纳里对着对方的脑袋狠狠拉开了弓弦。
赛诺身为大风纪官,武力自然不在话下,抬手拿出武器就挡住了。
这完全是出于条件反射,但显然提纳里更气了。
提纳里拉了一下午的弓箭。
时间几乎过去一下午,赛诺不敢还手,而提纳里手臂微微有些酸痛。
最终,赛诺负伤,提纳里此战告捷,冷静下来。
两人坐在城外一片狼藉的战场上聊了会天。
提纳里开始深想他们之间的相处。
其实一切都有迹可循,他们能走到一起并不让他很意外,但直到这一刻真的到来,提纳里还是没忍住。
理智告诉他不该愤怒,但是情感上他根本忍不住。
伊尔才多大?人是前途无量的首席研究员,谈什么恋爱?谈什么恋爱!
谈恋爱只会影响她搞研究的速度!
赛诺甚至还捂着伤口神色平静地贴心询问:“提纳里,你累了吗?要不要把对决改为紧张刺激的七圣召唤?”
他的本意是想要迅速和愤怒的提纳里拉近关系,但是看起来效果并不明显。
提纳里:“……”
提纳里双手拉下了脑袋上的长耳朵,生动形象地演绎了什么叫做“自欺欺人”。
*
须弥城。
伊尔和柯莱一起吃完了午饭,看时间还早,闲来无事,便一起走在须弥城的街道上聊天。
“伊尔小姐和师父的外貌真的一点也不像,您为什么没有那样的长耳朵?”
柯莱有些好奇地看着灰发金眼的研究员在灰发掩映之间露出的一小截耳垂。
……难道是提纳里师父基因返祖?
伊尔显然有些讶异:“提纳里没和你说过吗?我们不是亲生兄妹,严格来说,我没有父母,只是被领养的。”
“这、这样吗?!”绿发少女顿时有些手忙脚乱起来,“对不起!我无意冒犯、我……”
“倒也没什么,不必为这种事情感到抱歉。”
但是柯莱好像比她想象中的还要腼腆和敏感,后半的聊天中,伊尔明显感觉到她更加拘谨了。
于是她想了想,抛出了一个无法拒绝的话题:“你知道提纳里尾巴毛的手感吗?”
柯莱一顿,豁然睁大眼睛。
“诶?”
伊尔:“……你没摸过?”
柯莱:“虽然是很想摸摸看,但是会不会……不太礼貌?”
师父都没说可以摸。
伊尔:“不会的,提纳里会给你摸摸的,只要你想。”
聊到一样的话题,腼腆的少女果然自在了很多。
“是这样吗?那我回去就问问看……”
“手感还是很舒服的,耳朵也是……”
“没想到伊尔小姐也这么喜欢摸提纳里师父的耳朵和尾巴——”
“咳咳!我不喜欢!只是小时候提纳里需要我帮他梳理毛发而已……”
直到夕阳快要落下的时候,她们终于再一次见到了中午就消失不见的两人。
赛诺的手臂上和肩膀上都包着绷带,白色的绷带和偏深色的皮肤形成鲜明对比,看起来十分显眼,叫人难以忽视。
但他的神情看起来挺开心的。
而提纳里已经恢复了冷静,身上没伤,只是神色萎靡,有些怏怏不快的样子,和赛诺截然相反。
“那个,提纳里……”
伊尔有些迟疑的和他打了个招呼,鎏金色的眼睛忍不住往赛诺身上的绷带上看,“你们好了?”
提纳里听见伊尔的声音,瞬间舒缓了神色。
“没事了。”他叹气,“伊尔,柯莱,时候不早, 吃完晚饭我们就回家吧。”
半句没提身旁的赛诺。
但是赛诺会自己找话题。
他殷切地看着好友,赤红色的眼中充盈着小小的期待。
——什么都没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提纳里:“……”
提纳里很想叫他滚。
但他终究还是顾忌着自己的妹妹和徒弟都在这里,没把那句话说出口。
打架之后冷静了不少的巡林官看看天色,最终还是在家中给赛诺收拾了一个客房。
*
天色已晚,和柯莱逛了一下午的伊尔有些累了,洗漱过后就直接躺在床上睡着了。
在临睡之前,伊尔往客厅的方向看了一眼,自家哥哥和自己的恋人在客厅里正襟危坐,看起来正要聊些什么。
她并没有投入过多的注意,转身进了房间。
伊尔不知道他们两个到底说了点什么,只知道自己半夜惊醒起床的时候,窗外的月亮已经明晃晃的挂在天上,外面的世界一片黑暗和安静。
她打开窗户伸出手,感受了一下外面的温度,然后猝不及防被潮湿的冷空气冰了一下。
很凉。
……现在大概已经很晚了。
但是家中却仍旧有谈话的声音。
打开房门一看,提纳里和赛诺依旧坐在客厅,桌前摆放着已经凉掉的茶水。
那看那些茶水在杯子中的分量,两人约摸是一口没喝。
伊尔:“……”
不是吧。
什么事情可以聊这么久。
甚至他们的样子还非常精神。
提纳里神情严肃,而赛诺亦然。
伊尔踩着拖鞋往那边走了一段路,两人聊得太沉浸,完全没注意到不远处的伊尔。
而研究员小姐隔得近了,终于听见了几分谈话的内容。
“伊尔不喜欢吃……所以……”
在谈论和她有关的事情吗?
“我知道……一些水果……但是……”
“她对……生活质量……你一定要……”
“谢谢,我明白……”
伊尔慌乱地关上了门。
——虽然只听到了只言片语,但是猜到了大概是什么内容的她感觉脸上烧的慌。
毫无疑问,一整夜下来,赛诺并没有成功的住上提纳里给他暂时准备的客房。
他们聊了一整晚关于伊尔的事情。
从性格喜好到生活习惯,提纳里都不希望伊尔过得不舒心。
那么赛诺要做到他叮嘱的这些总是理所当然的吧。
好在赛诺的态度并不叫他失望。
伊尔睡得太早,醒来之后又乍然听见那些模糊不清的谈话内容,她彻底睡不着了。
于是研究员小姐干脆爬起来打开了台灯 ,翻开了自己放在桌上的记录本。
现在的她已经养成了每天做记录的习惯,这一开始只当是给草神检阅的任务,但是后来已经彻底变成了“日记”之类的东西了。
她实在无所事事,写了一阵子的记录后抬头往窗外看,天边没有一丝一毫将要亮起来的意思。
……或许深夜还没过去。
伊尔这样想着,在房间的书架中找到了几本以前阅读过的书籍。
有记录学者论文的期刊,还有普通的文学作品。
提纳里显然有认真的准备过这些东西,那些期刊都是最新的,文学作品也是伊尔以前没怎么看过的。
书桌上摆放着一盆须弥蔷薇,伊尔看出细微的不同,知道这不是自己送给提纳里的那些花苗中的一枝。
这是须弥雨林最原本的须弥蔷薇,提纳里会准备,或许是因为他对于自己的了解。
伊尔来到沙漠后培育了不少须弥蔷薇。
小吉祥草王纳西妲代她发表过这篇论文,而提纳里看过。
就是这样。
伊尔的心中涌上一股暖流。
可惜她对文学作品的兴趣并不大,于是伊尔随手拿起了期刊。
几乎把书架上所有的期刊都看完了,她终于产生了困意,转眼一看,窗外的天色已经亮起。
虽不算太亮,可是已经习惯早起的人已经开始了一天的劳作。
但是不知不觉熬了个通宵的研究员根本就没有精力迎接新的一天。
她沉沉睡去。
直到窗外的阳光已经很热烈的时候,她才慢慢醒来。
书桌上的须弥蔷薇散发着淡淡的香气,和自己阿如村住处的一大簇比起来,香味要淡上不少,但是闻着很安心。
她被外面的太阳晃了晃眼睛。
然后突然发现,现在好像已经不早了。
“中午好。”
一打开门,赛诺端着盘子对她微笑,“饿了吗?”
今天他看起来似乎比较清闲,没有什么工作的样子。
伊尔讷讷:“有点。”
……竟然一觉睡到了中午。
果然,晚上就不该看那些吸引人的学术期刊。
赛诺注意到她的眼中一闪而过的懊恼,熟练地转移了话题:
“提纳里昨天晚上教我做了一些菜,要来尝尝吗?”
……他甚至还在大晚上的学了做菜?
那她高低要尝尝看是个什么味道。
果然不出赛诺所料,伊尔瞬间被吸引了注意,熟稔道:“当然。”
赛诺:“嗯。”
把料理放在伊尔面前之后,赛诺也跟着坐下来。
“提纳里呢?”
“他今天有一个讲座,柯莱也跟着去了。”
伊尔拿餐具的手一顿。
鎏金色的眼中有些犹疑:“真的?”
可是柯莱昨天还和自己约好了,要去看看昨天那个没细看的摊子上卖了些什么。
赛诺眼神侧移,眼底心虚一闪而过,随即面不改色道:“真的。”
其实是他以“年纪轻轻当然要跟着你师父多多学习”为理由,把单纯的柯莱说到主动跟着提纳里走的。
【可是我还要等伊尔……】
【伊尔还没睡醒,你回来再约她也不迟。】
【好、好吧……】
伊尔眯起眼睛,敏锐道:“你心虚了。”
他们彼此了解,虽不大愿意承认,但伊尔确实对赛诺的某些表现了如指掌。
这种了解,简直比自己手上的实验数据还能精准地、迅速地做出百分之百正确的判断。
赛诺:“……嗯。”
被识破了,索性不装了。
“我想和你多相处一会。”他眼巴巴的看着她,下一瞬语出惊人,“伊尔,我可以亲你吗?”
手上的餐具“吧嗒”一声掉在盘子上,伊尔愣住,随即感觉脸上的烧了起来。
“闭嘴!”她下意识道。
赛诺了然:“你害羞了。”
伊尔:“……”
伊尔豁然抬眼,看见他眼中的笑意,突然明白他的意思。
他其实是想要告诉她——
【你了解着我的举动和反应,而我也如此知晓你。】
喜欢是一件看起来很奇妙的事情。
伊尔想,她大概是真的疯了,要不就是搭错了哪一根神经,或者“喜欢”这种情绪会让人类的大脑被奇妙的物质裹挟着,然后开始胡思乱想一些从来不会想的事情。
她感觉自己的理性好像被什么天外来物相当不讲道理地猛捶了一下,然后坏掉了。
不然……她怎么满脑子都是那句“我可以亲你吗”。
——真要命。
伊尔咳嗽两声,强行抛开脑海中萦绕不下的话。
“行了,吃饭。”她故作镇定。
“要来点酱吗?”赛诺顺势问。
“一点。”伊尔把碗递过去。
他们的相处无比自然,好像在确定关系前也是这样,赛诺早已经悄无声息的成为了她生活中必不可少的一部分。
“赛诺。”吃完之后,伊尔突然喊他。
“嗯?”
“你昨天和哥哥聊了什么?”
对方的目光又开始往旁边侧移,罕见地有些犹豫,又有些窘迫。
“赛诺?”
“你。”他突然道。
“……什么?”
“我们谈论了和你有关的一切。”他重复一遍,“我要告诉提纳里我对你的了解,以及爱意……就是这样。”
也只是这样。
雨林的空气有些潮湿。
伊尔不由自主想,她一定是习惯了沙漠干燥的气候,乍然来到雨林,所以呼吸之间鼻子吸进了太多水汽,有些酸。
……好吧,身为生论派目前最顶尖的学者,恢复了地位的首席,没有谁会比她更清楚——这根本就是无稽之谈。
她只是想找个理由来缓解情绪。
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情,就连来源何处都不知道。刨根问底的学者不止一次对这陌生又莫名的情绪展露疑问,但她依旧没有找到答案。
但正如老桑尼为什么要种须弥蔷薇那样,她想,或许事事不必寻求解答。
“赛诺,你过来点。”
对方神色如常,只是眼底泄露出些许好奇。
然后伊尔破天荒地主动了一回,就那样吻了上去。
【我可以亲你吗?】
她轻轻说:“你觉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