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堪称奇迹的赤王陵,这一处无名遗迹的解密难度尚可。
有伊尔在,他们的行进速度很快。
虽然身处地底无法通过外面的太阳来判断时间的流逝,但是在场几人对时间的敏锐性都不低,旅行者可以明显地注意到,自己跟着伊尔,解密的速度就像是照着冒险家协会其余冒险者分享的攻略来走一样。
——他不需要思考,伊尔一眼就可以给出答案。
旅行者:!
派蒙跟在后面飘飘忽忽:“这就是不需要自己动脑子的感觉吗?真的好快乐嘿嘿……”
伊尔转眼:“没记错的话,旅行者也是会解密的吧?”
在来的路上,为了让氛围不那么紧绷,旅行者有讲过自己以前探索遗迹的经历。
派蒙挠挠头:“虽然说旅行者也会啦……但是没有这么快,我们还总是要是错,很少像伊尔这样一眼就可以看出答案!”
听到这话,伊尔还没来得及回答什么,赛诺用一种“英雄所见略同”的语调说:“伊尔很聪明,是教令院公认的天才,即便来自于生论派,但是其他学派的东西她也会不少。”
不知道是不是派蒙的错觉,明明她夸的是伊尔,赛诺表现得反倒像是最骄傲的那个。
这个地底遗迹的全貌比想象之中的大很多。
经过一开始的那段又长又窄还漆黑的通道之后,一切的环境都在经由悬梯下降之后豁然开朗。
这里估摸着在地底很深的地方,下降之后又走了一段,火把的幽幽光亮骤然被照应在地面上,而后激起了强烈的反光。
脚底传来湿漉漉的触感,低头一看,地面居然有不少积水,高度大概没过了伊尔的小腿。
火把的光芒被浮动的水面反射到天花板的黄棕色上,一时之间,空间都亮堂了不少。
“这里已经很深了。”赛诺弯下腰,伸出手沾湿了一点水光,谨慎地查看一番之后得出结论,“说不定我们快要找到失踪人员了。”
这些水常年见不到天光,人站在里面,这些水不会流动,却会叫人感觉到冰冷刺骨的严寒。
在场四人之中,伊尔身体最差。
赛诺和旅行者接受良好,派蒙是飞着的不需要接触到水,只有伊尔,一个生病将将好的体弱研究员,没过多久面色就变得不太好了。
“还没找到下一步该怎么走,我们退回一段距离吧。”赛诺突然说,“这里的水很冰。”
伊尔一怔,转眼看向他,突然就明白了他为什么会说这样的话。
这番话得到了旅行者的认同,他们退回了一段距离,在原本悬梯降下的出口,几人借着火把的光,看着不远处好像又变成死路的积水陷入了沉思。
在静默的沉思之中,派蒙最先忍不住了,她在空中跺跺脚:“所以说……那群人也太能跑了吧!”
“这片积水里没有人,难不成他们都潜在水里了不成?”她看着那片积水,又自顾自地推翻了自己随口猜测的东西,“可是那些水才堪堪到小腿,人也潜不下去啊!”
白色的小飞行物陷入了一阵难以言喻的苦恼之中。
下一刻,伊尔被派蒙的话点醒,突然想到了什么。
她眼睛一亮,鎏金色的眼睛看着苦恼的小飞行物,脑中想起了自己很久之前见过的一些小机关。
“对了……还有一种可能,这里还不是最深处!”她的语调骤然急促起来,“或许还有一个用以排水的机关,找找看……”
在那段并不光彩的记忆之中,伊尔逃亡很久,去过不少当时还没被称作“遗迹”的遗迹。信仰赤王的沙漠民绞尽脑汁地想要制作出全须弥最惊艳绝伦的机关造物,用以歌颂他们信仰的赤王,渴求神明会投下哪怕片刻的垂怜。
那种叫人嗤笑的信仰一度被伊尔不理解,时至今日,她依旧觉得这种行为愚不可及。
但是在那段因为所谓被神明定义的“僭越”而被追杀的诸多时间之中,凡民愚不可及的行为却给她极大的方便。
那些遗迹机关大体就那么几种,没什么复杂的变化。她脑子转的快,被困了几次就掌握了逃出来的办法。
虽然因为魔神祝愿而不死,但是得了难得的空闲,她也会去神明沙漠民的遗迹供奉赤王的高台前光明正大地拿走一些贡品尝尝。
直到有一天,赫曼努比斯追了过来。
那一次她几乎要栽了,遗迹只有一扇门,她和赫曼努比斯先后进入那里,刚刚拿上不多见的贡品,还没来得及咬第二口,就乍然听见了赫曼努比斯长枪划过地面带出的声响。
锐利的金属划过石板地面,那声音伊尔已经听了很多年,几乎形成了一种要命的条件反射。她一听见那条长长的、尖锐的鸣叫声,就知道那条疯狗来了。
被找到只是时间问题。
伊尔慌张奔逃,猝不及防触碰到了什么机关,一脚踏进了没入小腿的水中。
结果没想到,在漆黑一片的水里磕磕绊绊胡乱摸索之后,水位降了下去,然后地面乍然裂开一道长长的缝隙,组成地面的两块巨大石板骤然向两侧移动,她掉了下去,真真正正地掉入了一条河流。
然后那处遗迹机关的地面再一次封存起来,伊尔站在那里的正下方,听见重新注水的声音。
“伊尔、伊尔……?”
派蒙推了推她的手臂,“接下来呢?那个机关是什么样子的?”
伊尔晃了晃神,依着脑海中的记忆想了想:“应该是一个镶嵌着菱形石刻的砖块……”
“是这个吗?”
派蒙眼前一亮,飞过去轻轻地按了一下。
“等等——”
下一刻,水流降下,然后地面猝不及防地朝着两边移动,露出下方湍急的河流。
派蒙一转头,旅行者、伊尔、赛诺都不见了。
派蒙:?
派蒙的脑子懵了一下,后知后觉注意到脚下湍急的流水声。
她一卡一卡地低下头。
旅行者、伊尔、赛诺三人非常狼狈地从湍急的水流中站起来,三人浑身上下湿哒哒地,宛如在瓢泼大雨里淋了个畅快的三个倒霉蛋。
“咳咳、咳咳咳……!”伊尔白着一张脸,鎏金色的眼里一片惊魂未定的下意识恐惧。
火把掉进水里,灭的十分彻底。
派蒙:!!!
她连忙飞下去,面色特别愧疚地大声说:“对、对不起!”
伊尔摆手,想快一点出发,或者是出现点什么光亮:“没关……咳咳咳!”
赛诺忧心地轻拍着她的脊背,轻声问:“还可以吗?”
当身上的魔神祝愿在被封印苏醒之后失去效力,一切属于普通人的脆弱就在研究员小姐的身上显露端倪。
比如很容易变得糟糕的身体。
她呛了水,虽然很快就被赛诺给捞了起来,但是身为研究员的身体本就糟糕地要命。
原本因为不适应沙漠气候生了病,现在刚好没多久又直接被刺骨阴凉的地下河浇了个透心凉,她切实体会到了什么叫做体弱多病的普通人。
伊尔:“……”
肺部好像要炸掉了,鼻腔和喉咙也难受得好像被锋利的尖刀从上至下割开了一样。
和这种不上不下的难受相比,浑身湿漉漉的冷意也没有特别糟糕了。
地下河的周边没有找到可以燃烧的材料,土壤上就连植物都没长,这片土地荒废至此,哪怕一粒种子都没有被带过来。
伊尔有点发抖,眼前是一片漆黑,耳边地下河的湍急水流哗哗作响,她下意识抓着赛诺的手臂,勤于训练的前风纪官身体热度很高,即便是刚刚泡了水也比她要强。
就像冬日添了新炭的火堆。
可以给她传递着微弱但持续不断的暖意。
旅行者说:“我可以用风元素力吹干我们身上的水。”
“旅行者,拜托了。”赛诺说,“伊尔很不好受。”
事实证明,带上旅行者一道来是一个很明智的选择。
旅行者可以使用风元素里,他的神奇背包里还有一次性的锅炉。
“虽说是不可以移动的一次性物品,但是这下面有火,我们勉强可以看清楚路,也能顺便做个饭。”
这东西实在不合算,制作一个便携式的锅只能用一次,但是顾虑到派蒙的胃口,旅行者做了不少。
而且这东西的妙用也多,要是在蒙德的龙脊雪山,他暂时找不到炽热的仙灵,用这个锅炉也可以变暖和。
火光幽幽闪烁,又一次驱散了寒凉的黑暗。
无论是地下河湍急的水流、被水沾湿的衣物贴在身上的阴冷感觉,还是周身不见五指的黑暗,都在火光和身边流动的风元素力之间慢慢消弭。
伊尔怔怔地看着那点光亮出神。
“我的身上应该很暖和。”赛诺突然说,“伊尔,要抱着我吗?”
她这才突然发觉自己还死死抓着对方的手臂,就像水中浮萍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对上那双真诚的赤红色眼睛,她下意识松开了手。
她慢半拍地意识到心中好像隐秘地生长了什么,像是幻觉一样……想抓又抓不住,最终只好把其归结为失去魔神祝愿之后、身为“普通人”特有的弱点。
学者别过头,心里不愿意去深究。
她轻轻咳嗽一声,强撑着说:“我只是没反应过来,我怎么可能会那么脆弱!”
“嗯,不愧是伊尔,这点寒冷完全不会对你造成任何影响。”赛诺熟练道,“我就不一样了,虽然我身上的温度比较暖和,可我还是觉得冷……我可以抱着你吗?”
伊尔:“……”
前方的旅行者:“……”
这拙劣的谎话,真的会被相信吗?
派蒙惊讶极了:“什么?!没想到身为大风纪官、啊不,前任风纪官的赛诺不仅会怕黑,还会怕冷吗?好意外……”
她甚至抬起手在自己的嘴部做了一个拉拉链的动作,表示自己一定会把这件事瞒得死死的,绝对不告诉别人。
旅行者:“……”
他用一种相当复杂的眼神看着自己的旅伴。
派蒙注意到了旅行者的视线,有些困惑地歪歪头:“怎么了旅行者?”
旅行者突然泄了气,一手扶额:“没事了,去玩吧。”
*
因为时间不等人,还没找到遇难者的几人一边烤火一边行进。
走了许久,这个原本还以为没有种子会到的地方居然出现了两株树莓。
树莓长得不太好,果实不见了,枝干也不粗壮,但是能够出现在这里本身已经足够叫人欣喜。
仔细一看才发现,原来不是没有结果,是结出的树莓都被摘走了。
几人下了定论:“或许是那些遇难的人路过时摘掉充饥的。”
派蒙舒了口气:“还好还好,那看起来失踪的那些人或许没什么大碍。”
用树莓的枝干简单加工做成了火把,一点火,亮度比之前的火把低一些,但是已经足够了。
又行进了很久,终于在前方看见了一点动静。
“我也没想到居然会变成这样?我只是来这里寻找古文字完成论文而已,谁能想到会发生这种事?!!”
“这下好了,本来想给导师一个惊喜的……现在要变成惊吓了。”
一道崩溃的声音传来,根据内容判断,应该是失踪的学者。
“你别吵了,还是保存体力比较好。”另一个声音响起,应该就是随行的雇佣兵。
“我知道……我、我只是忍不住有些情绪激动,我们被困在这里多久了?两天?五天?还是半个月?”
“乐观点,要真有那么久,我饿到可以生啃一个你。”雇佣兵开了句玩笑。
“……”学者哀叹,“这一点都不好笑。”
几人对视一眼,意识到目标就在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