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的进程走得飞快。
伊尔记得很清楚,在时间期限为“永远”的囚禁之中,她对光明的渴求、对离开的渴求也越来越重。
当这种渴求到达顶峰之后,牢房的门被打开了。
漆黑一片的空间洒下一点光来,而后进来一个人,那人神情悲愤地痛骂着她的残暴,快意着她如今罪有应得的下场。
伊尔完全不记得他是谁。
在刺杀赤王的现场,他或许站在人群之中看着,但听听这恶毒的咒骂……啊,大概当时被她的力量杀死的死者之中,有谁是他亲密的人?
脑海中漫无目的地思索着这些,那人见她面色不变,只是靠在流泻进来的些微光亮中沉默,他立刻愤怒起来。
“你这个恶魔!你杀了那么多人……凭什么还不去死!我说了这么多……这么多人来斥责你的罪行,你就没有一点悔恨吗?!!”
好吵。
光被挡住了。
伊尔皱起眉。
她说:“你让开一点。”
“你听了哪怕一句我说的话吗?!你这个疯子!”
他的神情反倒更激动了,伊尔看着他,突然问:“外面的世界现在怎么样了?唔……让我想想,这是我被关着的……第几年了?”
不记得了。
“要不这样……你来把我杀了算是了结,怎么样?”伊尔微笑起来,“你带了刀来吧?我看见了。”
那人神情微顿,被这样的平静的伊尔吓到,不由自主地后两步。
分明他才是拿着武器的那个,但是他却下意识地感到惊惧。
他后退了,于是那光又透了过来。
伊尔伸出手。
被关几十年,她的手都是苍白的。伊尔惊奇的看了半晌,才发觉自己的手似乎比之前所见的尸体还要恐怖几分。
……怎么会如此血肉模糊呢?
她想了半天,终于恍然回忆起一点东西。
哦对。
有几次、有几次……实在是太害怕了,她忍不住用手抠挖着黑沉沉的墙面、地面,然后……然后把手给抓破了。
对,是这样。
光透着手,手上薄薄的一层皮裹着血,在此刻显得特别红润。
也特别刺眼。
伊尔好奇的问不远处那个吓傻的人:“现在外面是中午吗?这么亮……真不错。”
她快要疯了,脑海中的思绪浮浮沉沉,全然想着一件事——该怎么样才可以多碰触一点那些光亮呢?
那人开始浑身颤抖,他哆哆嗦嗦着拿出本不该被带进来的刀,又满脸惊骇地用刀指着她。分明他才是手持凶器的那个,但是两人的情形,却像是伊尔更危险。
伊尔歪头,鎏金色的眼珠直直的盯着他,脑海中突然生出一个想法——
“你知道吗?我还有一个秘密没说,现在我突然有了兴致,你想了解吗?”
她轻笑起来:“不要这么提防我……你看我,手无寸铁,又被关了几十年,哪里比得上你这个手上还拿着刀的人呢?”
“你凑过来,我把秘密告诉你,你好去和赫曼努比斯邀邀功啊。”
她那时近乎疯了。
脑海中的诸多念想……想报复,想逃离,想死没办法死,想活也不想这般活。
在几十年的黑暗中,这些“想”都被消磨殆尽。
到头来,只剩下了一件事——她想出去。
不待在黑暗里就什么都行。
想出去。
想出去。
想出去。
那人过来了。
伊尔隔着牢门凑近他,温声细语地说:“其实……我的力量还剩下一些呢。”
下一刻,他死了。
那人挨得近,伊尔在他身上艰难得到了钥匙。
牢门一开一合,伊尔终于重获自由。
某种预感在此刻愈发强烈,伊尔想,这个梦或许要结束了。
身后传来脚步声,她清楚地知道这是梦,所以她没选择和记忆中那般逃离。
或许是冥冥之中知道这是最后一场有关于他的噩梦,伊尔的情绪甚至没有过多起伏。
她只是转身,果不其然,赫曼努比斯出现在那里。
他目光沉沉地陈述:“你又杀了人。”
“是。”
伊尔甚至在轻笑。
她还有闲心开上一些自知绝无可能实现的玩笑:“你能不能看在多年以前我好歹救你一命的份上,放过我?”
赫曼努比斯一如往常,他没说话,只是看着她,没转移一丝一毫的目光。
“你倒是一如既往啊。”伊尔自觉无趣,她一耸肩,“来吧,杀了我,结束这场梦吧。你的脸就足够让人生厌了,劳烦快一点。”
她闭上眼睛,静静等待梦境到达终点。
但是预料之外的情况又出现了。
那人走到她的面前,比枪尖贯穿心脏的感觉先一步到来的,居然是手指上的触感。
她睁开眼睛,才发觉自己的手被他轻轻地抚上。
而她的这位死对头,用一种伊尔看了会再做几年噩梦的温和神情看着她。
那眼底的神情她不明白,也不想明白。
他说:“你的手快废了。”
伊尔:!!!!!
在短暂的片刻之后,她几乎破口大骂,奋力地甩开了手,猛地往后退了一大步。
她近乎惊骇地看着赫曼努比斯,总感觉他好像被什么东西给调包了。
伊尔强忍心慌,反唇相讥:“那又怎样?不关你的事!哦对——我忘记了,你已经死了。而我活着,我只需要结束这场梦境,一切就会有崭新的开始。”
“是吗?”
更加惊悚的是,他听到这些话居然微笑了起来,除了记忆中临死前那一遭,伊尔没见过他笑得这样温和。
她感觉有什么不对劲,很不对劲……依托记忆生成的梦境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偏差?
她听见他说:“那真是太好了。”
……什么太好了?!
伊尔想弄明白,她从未像此刻一般恐惧:“你到底在说什么?你是真的?!不、不可能!你死了才对……你只是我的噩——”
赫曼努比斯没等到她弄清楚这些,就像原本那样,他好像又回到了伊尔记忆中的轨迹,然后举起了手中的枪。
伊尔的心脏开始剧烈的跳动,她蓦然睁大眼睛,而周边的场景也开始崩塌。
漫天黄沙陷落,隐约露出了实验室的面貌,赫曼努比斯看着她,定定的喊她的名字:“伊尔。”
随即轻笑。
“再见。”
*
“成功了!”
居勒什拿着一个三角锥形状的承载物:“这是提取成功的赫曼努比斯之力!没想到啊……居然还可以以这种方式存在!”
伊尔幽幽转醒:“居勒什先生?”
居勒什面色温和地看着她:“伊尔醒来了?感觉怎么样?有没有什么不适?你体内的赫曼努比斯之力已经完全取出了,全凭借这个!”
他展示自己手上的三角锥。
“说来也是巧了,这东西是在一个冒险家去探秘赤王陵时发现的,就在地上躺着看着也没生多少灰,不像在那里摆了多年的样子,他觉得奇怪就把这个上交给了教令院……”
大概是真的很得意也很高兴,居勒什洋洋洒洒说了不少东西。
“我们研究了一下,这东西像是一个封印物,我们试着对赫曼努比斯之力用了一下——合适到仿佛赫曼努比斯本人打造的一样!还真是给人惊喜啊……”
伊尔默了好半天,她突然问:“居勒什先生……那个赫曼、赫曼什么斯,的力量,到底是怎么到我身上的?”
全场倏忽安静。
居勒什迟疑:“伊尔?”
“抱歉。”伊尔歉疚地指了指自己的脑袋,“不知道为什么,我好像……忘记了一点东西。”
在梦境和现实的交界处,伊尔思绪浮沉,感觉有什么东西被拿走了……
她说不清楚,只是有些怅然。但更多的是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
——小剧场——
提问(这个应该很简单吧):那个三角锥封印物是谁丢在赤王陵的?原来又是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