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后过了两年,余知微十八岁,余熹微十岁。
在妮露拿到神之眼之前,总有人推测余知微需要多久才会超越妮露变成第一舞娘——毕竟她的进步有目共睹。
余知微对这些猜测没有兴趣,剧团的人却总爱打趣她,但直到妮露拿到神之眼——这样的声音渐渐就小了。
而后又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观众说“余知微小姐一辈子都没办法成为第一舞娘了”“没办法,毕竟妮露小姐拿到神之眼,就相当于神明也认可她的舞蹈啊”……诸如此类的话听得多了,剧团的人还总是怕她想不开。
余知微倒是不在乎。
倒不如说,意识到在祖拜尔剧场的各位心中,她已经成为不可或缺、不会被轻易辞退的存在后,余知微还挺开心的。
妮露拿到神之眼并不会给她的生活造成什么影响,但若是说完全没影响也不尽然——她赚得少了。
舞娘的收入除了剧团每个月固定给的,还有很大一部分来自观众打赏。
妮露的人气在获得神之眼之后比她高了一大截,所以收入上也会有理所应当的变化。
这很正常。
只是偶尔她也会苦恼——画已经卖完了,跳舞的打赏少了,还能干点什么工作赚钱呢?
这样的困扰在她的脑海中盘桓了很多天,而后她在酒馆打临时工的时候,遇见了一个完全没想到的人,这个问题就被解决了。
“——余知微小姐,是知微小姐吧?”
余知微侧目看他。
那人不是须弥的长相,黑发黑眼,倒是更像璃月或者稻妻人。
余知微挂上营业的微笑:“客人有什么事吗?”
“祖拜尔剧场的余知微小姐家境不好,有一个妹妹要养,很缺钱”这件事几乎人尽皆知,常来酒馆的都知道她在这里打工。
酒馆老板靠着余知微带来一部分客人,客人们想着在这里吃饭偶尔还能看见余知微跳舞,而余知微想着多赚一点钱——也算是一种三赢。
那位客人似乎反应了过来,收敛了激动的神色,随即说:“咳咳……是这样的,我叫石仓介,是你父亲的代理人。他说愧对妻子和女儿,想要接你们到身边去——”
话还没说完,余知微的笑容淡了下来,态度也在一瞬间变得疏离。
“抱歉,还请您不要打趣我。”
余知微轻笑一声,态度自然地转移了话题:“客人想来点什么?酒水?餐食?或者想看我跳上一段拿手的舞蹈?”
“不,我只是想来问问你……”
“既然客人都不想要,那我就先去忙了。”余知微转身就走,一刻也不想多待。
那人有些愕然地坐在原地,看着余知微马不停蹄地忙碌着酒馆的生意,一时之间摸不着头脑。
——余知微小姐一定是不知道自己父亲究竟是谁吧,这才如此冷淡。
他想到那人给自己的嘱托,越发坚定了心中的想法。
他极为有耐心地等到余知微忙完,在看见她收拾东西离开时才再次拦住她:“余知微小姐,我说的是真的,你要是不信,我们可以坐下来好好谈谈……”
“不需要,劳烦您让一让,我还要去剧场表演。”
余知微不想谈论那个男人的话题,真的也好假的也罢,她都不想去了解。
“余知微小姐,我说的是真的——”
余知微没停下脚步,任由石仓介如何劝说,她甚至都没回头。
余知微原本以为石仓介会放弃。
没想到,自那之后一连好几天,她总是被他苦口相劝……余知微想了想,最终还是同意了他的要求。
“那就谈谈吧。”她说。
从石仓介那里,余知微知道了一些父亲的事情。
他不知道用什么方法去的稻妻,这是他离开的第六年,余知微和余熹微的生活已经慢慢步入正轨,虽然艰难,但是还算过得去。
石仓介拿出了一封信。
他说:“我知道您不相信,这是川田泽一郎先生……啊,也就是您父亲余先生的亲笔信。您不知道……您父亲如今已经是稻妻的古典乐新秀了!他独自一人去稻妻寻求音乐的慰藉,如今小有所成,又思念家人,就委托我来到须弥接你们去稻妻。”
余知微接过信,面无表情地看完以后,突然问:“‘寻求音乐的慰藉’?他是这么说的?”
“那倒不是,只是余先生常常有感慨,说‘如果没有来稻妻,我的心灵可能会煎熬一辈子’,您知道的——我听先生说您喜欢绘画,一定能理解他。”
“石仓介先生,那你就错了。”余知微微笑,“那些无用的画堆在家中还不如卖掉换钱,毕竟我的家庭状况并不好,而且什么川田先生……我可不认识。”
她轻飘飘地把信件还给他,用无关紧要的语气说:“先生,您一定是认错人了。我如此穷困潦倒,母亲也在五年前过世——我哪里来的稻妻古典乐新秀的父亲啊?”
“川田夫人过世了……?”
余知微冷下脸。
“她可不是什么川田夫人,请回吧,石仓先生。”她的眼神锐利起来,就连态度也变得没那么好说话了,“还有,请不要再打扰我的生活了,你再继续纠缠,我就要喊风纪官了。”
石仓介失魂落魄地离开了。
余知微看见他离开,猛地靠在座位上,一只手抬起捂住眼睛,半晌没说话。
一种阴郁的沉默笼罩了她,这一刻,世界都与之隔绝。
良久之后,她的喉中漏出一声略带颤抖的嘲讽尾音:“……哈,开什么玩笑。”
不管不顾那么多年——有个人却告诉她那个不负责的男人突然良心发现?
信中的文字透露出一种明晃晃的虚伪……既然想要弥补,怎么连自己亲自前来都不肯?是觉得屈尊了?!!
【知微:
带着你母亲和熹微一起来稻妻生活吧,我挂念你们。
爱你们的父亲】
余知微想起心脏本就不好,还因为他的离开大受刺激、而后操劳过度去世的母亲,想到余熹微,想到自己被卖掉的画。
即便父亲在她十一岁之前是个正常人家的好父亲,但是单单凭借他不负责任一走了之带来的诸般后果……
——她永远也不会原谅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