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欢是下午两点时候到的。
身后还跟了个一米八八的小尾巴。
她提前和谢栾发了消息,又在门口接受了层层盘查,终于将车开了进来。
靳司珩坐在副驾驶上,将压住了大半张脸的鸭舌帽微微抬起,目光扫过一丝不苟站岗的云水筑安保。
又望向相反方向露出的屋顶。
眼尾轻落,无声嗤笑。
江欢没注意到他的情绪,跟着谢栾将车开进了地下车库。
“等会儿跟紧我,不用担心,谢九爷其实挺好说话的。”
江欢怕靳司珩紧张。
男生将鸭舌帽摘下,修长手指穿插进乌黑短发中梳理,闻言勾唇露出了一对虎牙。
“好呀,反正我跟着姐姐。”
他们被谢栾带到了客厅中。
沙发上,穿着柔软家居服的男人撩起眼看来,眉眼疏冷淡漠,薄唇微抿,轮廓锋锐冷隽,黑眸扫过来一眼,带着淡淡的审视。
天天听着郁惊画在微信上嘀嘀咕咕说着谢先生这儿好那儿好,江欢差点儿也当真了,下意识真觉得谢与是个好人。
直到她站在了谢与面前。
直面那身渊渟岳峙的凛冽气势,才终于清醒意识到,这是世家家主。
不过,谢九爷明显对画画还是很上心的,至少,他神色淡淡,语气却是客气和缓的。
“江小姐稍等会儿,画画还在午睡。”
这份客气,当然不是因为她是江欢。
而是因为她是郁惊画的朋友。
江欢很有自知之明,也没什么攀谈的念头,只是点头礼貌浅笑。
拉过靳司珩简单介绍了一下,“九爷,这是我男朋友靳司珩,正好一起过来了。”
谢与的目光和靳司珩对上,眉骨轻抬。
男生无意识绷紧了身体,眸中流露出一点儿警惕。
但谢与什么都没说,只是移开视线,颔首示意,“坐这边。”
江欢和靳司珩坐下后,柳姨端来了红茶和甜品。
她对着江欢笑了笑,语调和善,“这是伯爵红茶千层,郁小姐昨天和我说了,您喜欢吃这个。”
江欢连忙道谢,绷紧的脊背也放松了些。
谢与低眸扫了一眼,指尖轻点,倏而出声,“江小姐和画画认识很久了吧。”
“是的,我们从小学时候认识,已经十五年了。”江欢看向谢与,心思一转,扬起一个笑,“九爷想问什么,画画的事我基本都了解。”
眼睫眨动间,她已经理清思绪,打好了腹稿。
但出乎江欢的意料,谢与没问郁惊画的感情经历,也没问什么喜好习惯。
男人眸光轻动,只是低声询问,“可以和我说说,画画小时候的事吗?”
江欢一愣。
虽然有些意外,江欢定了定神,还是点头道,“那我说些印象比较深刻的事情吧。”
“……我第一次见到画画的时候,她就蹲在学校操场旁的那颗老榕树下,认认真真捡着树叶,小小一团跑来跑去的,我看她好看,就上去问她在干什么。”
穿着京南实验附小浅粉色运动服的小团子,慢吞吞仰起头,浅茶色的眼睛又大又圆,细软发丝被扎成了小揪揪,发尾搭在肩上。
她反应有些慢,也就是江欢有耐心,等了等,才听到小团子软声软气的奶音。
“蚂蚁在运输粮食,”她眯眼笑了起来,“我送它们过去。”
江欢性子早熟,从小就是个颜控,看着小团子可爱,就蹲下来陪她一起送蚂蚁。
后来回到班级队伍里,江欢才知道,原来那就是隔壁班的漂亮笨蛋。
小孩子的喜怒都很分明,他们会因为郁惊画漂亮的小脸要和她一起玩,也会因为小团子反应慢半拍输了游戏而生气。
他们一会儿亲昵的喊画画,一会儿又大喊,“郁惊画,你是笨蛋,你又输了!”
小团子就站在原地,茫然又无措,被推来搡去的指责,只会懵懂说着对不起。
然后被哥哥郁皖之带走。
次数多了,小团子也朦朦胧胧明白过来,她的存在会让人讨厌,便只亦步亦趋地跟在哥哥身后。
但哥哥也是有朋友的。他们会说,我们男孩子的游戏,郁皖之你羞羞脸,还要带妹妹来。
她不想让哥哥为难。
所以后来,小团子就习惯一个人蹲在角落里玩树叶了。
只不过,某天下午之后。
她就有了第一个朋友。
-
郁惊画醒的时候,已经快三点了。
她撑着床沿站起,试探性的迈出一步,拉扯到小腿上的伤口,泛起钝钝的疼。
郁惊画立刻在床边坐好——学会放弃,绝不做无谓的挣扎。
拿起手机给谢与发了个消息。
走不了,还是找谢先生吧。
谢与很快回了一个好。
在等谢与上来的时候,郁惊画还给昨天说下午三点到的江欢发了个消息。
【郁惊画】欢欢,快三点啦,你到了吗?
发完消息,主卧房门就被推开了。
郁惊画撩起眼看去,鼓了鼓软白脸颊,一边下意识伸手要抱,一边软声抱怨。
“我明明定了两点半的闹钟,是不是被谢先生关掉了……”
话音刚落。
谢与往前走进了卧室,露出站在走廊上,抬手对她打招呼的江欢。
女人眼神促狭,眨了眨眼,也学着她撒娇拖长的音调,喊了声,“画画宝贝~”
郁惊画:“?!”
对谢先生撒娇被好友看到了这件事,让她瞬间红了耳廓,看向往床边走来的谢与。
男人垂敛眉眼,仿佛极为无辜。
偏偏眼尾轻勾,唇角也带起一点愉悦弧度。
根据和谢与相处的这么多天的经验来看,郁惊画有充足的理由觉得,他是故意的!
注意到郁惊画控诉的视线,谢与散漫抬眼,分明眼中尽是笑意,嘴上还在假惺惺地佯装困惑。
“怎么这么看我?”
“想我了?”
郁惊画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说话,就感觉清冽的苦木沉香靠近,席卷了鼻腔。
谢与倾身过来,嗓音放得低且柔,极为理直气壮。
“郁娇娇,你好黏人啊。”
越过谢与的肩膀,郁惊画的余光能看到站在门口的江欢默默移开了视线,轻咳一声靠在了围栏上,一副你们爱做什么做什么不用管我的姿态。
耳廓粉意侵袭到了脸颊。
郁惊画用手指戳着谢与的胸膛,阻止他继续靠近,小声控诉,“我没有,谢先生胡说。”
小猫连反驳都是软绵绵的,像是用毫无杀伤力的肉垫拍了拍。
不仅不疼,还让人想将那爪子拢在手中,揉揉捏捏好好把玩。
谢与闷笑,欣然应诺,“好,是我黏人。”
尾音低低哑哑的落下,更像是纵容诱哄。
郁惊画刚要点头,又觉得有一点不对。
明明在说谢先生故意的事,怎么讲着讲着,就变成谁黏人了?
她正捕捉着脑海里一闪而逝的灵光,就听见谢与温声问道,“画画想去楼下,还是就在房间里,和朋友叙旧?”
小脑袋里的线索呲溜一下溜走了。
郁惊画用指尖勾住了谢与的袖口,眼眸亮晶晶的。
“可以在这儿吗?”
就像是以前在郁家一样,江欢每次进门,都熟门熟路地直奔郁惊画卧室,然后从零食柜里拉出一推车的零食。
两个人盘腿坐在床上,一边看着感兴趣的电影,一边拆着零食袋,能聊一个下午。
她以为,住进云水筑后,肯定就不会再有那样闲适的时候了。
谢与反手将她的小手握在掌心,轻轻捏了捏柔软指腹,眼中漾开很浅的笑。
“当然可以,你们两个见面应该要说些悄悄话,在房间里自在些。”
“你朋友带来的人我会招待。”
“画画怎么舒服怎么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