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炼器如烹茶，火候在心。”
陆天鸿淡淡的瞥了阿丑一眼，掌心反转，浮出一盏茶盅的虚影。
盅内内风云激荡。
“你且看这风——”
盅中风灵被神识之火煅烧，化作万马奔腾，马蹄如雷，踏碎茶盅四壁。
片刻后，又凝为老僧扫叶，叶落时地涌金莲。
又再片刻，散作点点流萤，萤光汇成“器”字古篆，流光溢彩！
下一秒，阵中的断剑突然嗡鸣，剑身珍材尽数剥落，露出最原始的黝黑铁胚。
那铁胚竟与流萤古篆共鸣，自行飞入茶盅。
“这……”
阿丑惊呼声中，黝黑铁胚在风火中褪去一切锻造的痕迹，化作一柄平平无奇的铁剑。
陆天鸿握住铁剑轻挥，剑尖所指处，浮现阿丑毕生炼器场景：
为夺天外陨铁，毒杀授业恩师。
剜心取血祭炉，却炼出噬主凶兵。
夜夜抱剑而眠，剑身映出他扭曲如恶鬼的面容……
“你炼的不是器，是贪妄。”铁剑突然燃起幽蓝火，火中传出阿丑师尊临终前的泣语。
阿丑跪地痛哭，铁剑应声而碎，碎片融入山风，凝成一副青铜面具覆在他脸上。
“此面名‘观己’。”陆天鸿踏云离去，余音随风而至，“何时你能用山间清风炼出第二把铁剑，便是你入门炼器之日！”
阿丑摘下面具，镜面映出的不再是炼器疯魔的脸，而是幼时打出第一把铁器时嬉笑的自己。
远处松涛阵阵，一缕清风绕指而过，带起些许铁腥气。
他抬头望去，却见与他相处千年，如长辈般亦师亦友的陆天鸿，已然没有了半点踪影。
环绕于天穹的三千铁器，也全部失去灵慧，变回了普通农具的样式，回归到千家万户之中。
“师父，保重！”
阿丑站在庭院许久，却不知道陆天鸿朝哪个方向离去，于是往四面八方各磕了三个重重的响头。
……
“悟了？”
怀玉学堂内，戒愚抬了抬雪白的眉毛，望向面前仙风道骨，须发半白不黑的老者。
老者模样的男子，自然是从黑石镇归来的陆天鸿。
一万年为一场轮回。
陆天鸿虽寿元无限，可也走到了一场轮回的尽头，要等到万年轮回过后才会重复新生，回归成青年的模样。
“悟了……”
陆天鸿轻捋长须，淡淡点头。
“真是妖孽……”戒愚慨叹一声，上下打量着陆天鸿，“你不入准帝，这世上当无人能入准帝！”
至于无相境与准帝中间夹的“道一境”，万道归一，戒愚并不认为这个境界会把陆天鸿给卡住。
他打赌至多再过十万年，陆天鸿绝对能稳稳迈入道一境，成为万道归一，衍化法则的绝世大能！
“正所谓一法通万法，炼器传承你掌握了，炼丹传承可有需要？”戒愚问道。
“拿什么换？”
陆天鸿语气淡漠的问道，天上并不会掉馅饼。
“我要你未来突破准帝之时，替我抹除极光大世界的天道！”戒愚露出严肃的表情，“我为天道化身，始终受天道所限，如傀儡一般，且终身困于无相境，不得再入分毫！”
若陆天鸿能抹除极光大世界的天道，他便可跳出樊笼，取而代之，晋入万道归一之境！
……
陆天鸿并未直接答应戒愚，只是接过戒愚递来的一卷书册，上书一字气势宏伟的“丹”字。
三日后，大乾皇城。
血炎狮子踏碎虚空而来，足下血焰已黯淡如残烛。
它脖颈间的七颗洞天境头骨尽数碎裂，骨缝中渗出黑血，染红了半边天穹。
传承秘法转化的百万伥鬼，早已无一幸存，被天命之主屠戮殆尽！
“陆前辈，救我！”
师如玉低吼着落在大乾皇城外的某座山巅，震得云海翻涌，落地之时化为人形，发色如血焰，容颜苍白却娇美。
她跌跌撞撞跑到怀玉学堂门口，听到里面传出来的幼童读书声，美眸终于是泛起一抹求生的光亮。
在其身后的万丈高空，一道毁天灭地的身影追杀过来，手持银白色长枪。
容貌英武，身姿挺拔。
青年眸光如电，眉眼之间却依稀能看到天元城时，废墟底下少年的几分影子。
“血炎狮，今日我必斩你，神佛都拦不住！”青年大声怒吼，声音撕破苍穹，冷冽入骨，“我林飞将以你之首，祭奠我之至亲，以及天元城百万无辜修士！”
师如玉满脸惶恐，并未回答，她奋力推开怀玉学堂的大门。
然而眼前的一幕，却让她惊讶，整个人都在发抖。
她明明听到读书声一片，门缝内隐约有不少孩童的身影，可推门而入时，入眼却看到一片荒芜景象。
就好像自从离开怀玉学堂，学堂就彻底荒废，不再开门。
残垣断壁，蛛网密布，地上被各种杂草所占满。
“陆前辈，主人……”
师如玉陡然意识到了什么，浑身颤抖的跪了下来，一张精致妖媚的脸蛋，缓缓流下两行清泪。
“小，小玉错了，小玉错了……”
她蹲下来，呼喊着陆天鸿曾经给她取的名字，放声的掩面哭泣起来。
可又过了一会儿。
师如玉的脸色开始扭曲，望着里面的杂草丛生，“你早知我是天道棋子，为何不点破？”
陆天鸿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淡漠无味，“点破又如何？你仍会屠城血祭，因为那是你的【道】。”
枪尖划破万里，精准点在师如玉的心脏，出现一道前后透亮的枪眼，金色血液喷涌而出！
但血炎狮毕竟是极光大世界的十大始祖凶兽，生命力非同小可，如此恐怖的伤势，仅仅只是让她看起来更狼狈几分。
师如玉跪在地上，低垂着脑袋：“我……我错了。”
她摊开染血的双手——掌中出现数十样东西，有糖葫芦，有纸人，还有用树枝编成的发簪。
这些都是千年之前怀玉学堂的一群孩子，亲手送给她的礼物。
师如玉望着手中漂浮的一众物件，它声音嘶哑，“我本以为吞噬众生，最终可超脱天道，却不知道自己也是众生之一。”
噗嗤。
话音未落，师如玉的右半边肩膀，多了一道如心脏位置一样的枪眼，鲜血不要命似的喷涌而出。
此时陆天鸿终于现身，站在了师如玉的面前，目中流转着星河与万物生灭。
“你求死，还是求生？”
“求……”师如玉语塞，苍白无血的嘴唇翳动了一下，半晌才道，“求一个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