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某个看起来十分奢靡豪华的楚馆内。
范同正与万俟卨在这里吃着大肉喝着小酒,而荣宽就在一旁充当倒酒的角色。
“如此说来,丞相其实在此之前就已经找过你了,还说什么这些钱不用全部上缴?”
万俟卨端着酒杯,点头应道:“是啊,丞相所身为大宋官员该有的体面还是得有的,所以留下个两三成也无妨。”
“然后在提起你的时候,丞相就说你那儿便由丞相亲自来说,结果却是没想到,这事儿竟然来得这么快?”
“可不是吗.......”
范同不禁摇头笑道:“亲自送上门的能不快吗?”
“舅舅。”
就在这时,一旁听着他们二人全程闲聊的荣宽突然出声说道:“难道我们真的就要将钱全部都捐到国库去吗?”
“不然又能怎么办呢?”
范同饮尽一杯酒,叹声说道:“其实啊,我也早就料到有这么一天了,只是没想到这一天会因为此事而来得这么快。”
“昔日大军的犒赏没有着落,丞相就在让大家伙儿们捐钱,如今又要严查曾经那些贪污受贿之事。”
“如此也就显而易见,严查贪腐是假,只有找钱才是真,毕竟与身家性命相比,区区家财确实也算不得什么。”
荣宽在给舅舅倒酒的同时,又紧跟着说道:“可是舅舅,昔日官家都不曾这样做过,丞相他为什么........”
范同不禁笑道:“这还能是为什么,说明丞相的立场已经变了呗。”
“丞相自身的利益,已经不完全是官僚士绅等人的利益了。”
“什.......什么意思?”
荣宽疑惑的问道。
这话听着好似懂了,好似也没懂,又或者是没有完全懂,总之感觉就是有点儿难受,就仿佛是吃了那什么似的。
范同看着荣宽那张宽大又迷茫的脸,顿时就气不打一处来,低声骂道:
“平时让你多看看书,多看看历史相关记载,可你倒好,一天天就只知道捞钱捞钱,不然就是寻花问柳的找漂亮姑娘。”
“现在好了吧,随便说点儿东西出来你都闹不明白,就你这样的情况,若不是我还在这上面儿坐着,你小子早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甚至就连怎么死的你都不知道。”
荣宽摸着后脑勺憨憨一笑道:“这不正是因为有舅舅您在吗,不然我也不能这样啊。”
一旁的万俟卨也紧跟着看向范同,轻声说道:“择善兄,你这又是何必呢,咱不着急,不着急。”
范同也转过头来看向万俟卨,叹声说道:“元忠兄呐,有些事情相信你也已经看出来了。”
“如今朝堂上的情况已经变得完全不一样了,我大宋向来都是以文制武,大宋开国一百多年以来,特别是自太宗皇帝执政之后,就莫不过于此,甚至还随着时间的推移愈发明显。”
“可是现如今呢,那张俊、韩世忠、杨沂中等人,除了丞相以外谁还能制得了他们?”
“也别说什么制约了,甚至就连插手都不行,从关中、开封二地的情况就很明显了,哪里还有这回事,那刘锜与吴璘说不听就不听,那赵鼎跟李若虚一点儿办法也没有,相信他们二人现在也有些憋屈吧。”
范同继续说道:“而且近几个月的情况元忠兄你也看到了,丞相重新整顿了御营,将各军也确实纳入了御营。”
“所以按理来说,这枢密院也该重新选人了吧,不然谁去制约御营诸将。”
“可是如今这结果你也看到了,丞相他还自任什么御营总都统制,而枢密院的选立更是提都没有提过,其意义不言而喻。”
“择善兄此言差矣。”
万俟卨当即摇着脑袋说道:“既然你连这些都分析得如此清楚,总不会看不明白如今丞相所面临的处境吧,可不得牢牢将兵权把握在自己的手中吗,不然丞相那能睡得着觉呢。”
范同长舒一口气,叹声说道:“所以我刚才就说,如今丞相的利益立场已经变了。”
“同时也正是因为这个利益立场变了,所以才开始向我们这些人频繁伸手了,说起来......”
范同说着说着,仿佛想起来了什么,又继续说道:“还是那史成弘聪明,提早的就看出了这一切。”
“还率先捐出了大半家资,继而就莫名其妙得了一个尚书省右仆射的位子,恐怕要不了多久,那家伙儿就要入中书门下省成为宰执咯。”
范同说完,又是一杯酒下肚。
万俟卨若有所思的看向身旁的范同,平声说道:“怎么?这话听起来,择善兄是对丞相极有怨言啊?”
“咳咳.......元忠兄这酒可以随便喝,但这话可是不能乱说。”
范同连忙摆摆手道:“咱们这些人哪能对丞相有怨言呢,这不是在分析局势吗?”
随即话风一阵,身体也坐直了起来,看向万俟卨正声问道:“元忠兄,你的手中可真是有一份儿某名单?”
万俟卨微微点头应道:“差不多吧,这些都是近期何铸那边儿牵头整理出来的。”
范同点了点头又说道:“那好,你准备什么时候开始有所行动?”
万俟卨在稍稍思索片刻后,平声应道:“就这一两天开始吧,到时都让他们将钱送到你三司府衙来。”
“这事儿可是丞相亲口下的令,择善兄你这边儿可得配合好啊,可千万别做什么左手捣腾到右手的事情。”
“放心吧,我知道应该怎么做,不会自掘坟墓的。”
范同说着,又稍显担忧的说道:“只是这事儿一旦搞下去,还不知得在朝堂上掀起多大的风波啊。”
万俟卨双手一摊,淡淡说道:“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儿,谁让他们一个个的事情都做得不够缜密呢?”
说着还不禁低头暗骂道:“他奶奶的,没想到那些个地方官,一个个的品级挺小但心眼儿却是不小,平时都还不知道,这一出事后却不曾想捅出了这么大的篓子。”
范同闻言,也紧跟着摇头述说道:“只能说,很多事情就是这样,各个看似不相干的事情,实际上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这朝堂上的事情,哪儿有单独存在的呢。”
“择善兄此言在理,我这就敬你一个。”
“客气客气,等会儿还有歌舞表演,元忠兄今日就在这里睡下吧。”
“好说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