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山里,风是清凉的,没有北辞那般的闷热,更不需要大块大块的冰放在盆里乘凉。
望舒坐在小板凳上,认真的擦干净自己打仗时用的盔甲,等她全都收拾干净,还要再送回军营。
她穿得铠甲是军营里矮个子士兵的,绑在她身上空余很多,还好绑的紧些,这些日子没出任何岔子。
“我想找你聊聊。”姜淮推开小院的门走到她面前,拽着外衫蹲了下来,与望舒对视。
有多久没见过了呢,两年半有余。
战场上瞬息万变,她和姜淮各司其职,只是点头礼对,这样心平静气的面对面交流,还没有过。
望舒自战事结束,就悄无声息的回了望各庄,也不知道是不是齐司丞告诉姜淮的,她住在这里。
还没等望舒说话,从院门处就传来李周氏那清亮的嗓音:“望舒,今天天气好,咱们进山砍柴啊。”
望舒打完仗回来,李周氏很高兴,她问望舒有没有李岳的下落,望舒说:“放心吧,应该没有受伤,他在后方,我后来去了前线。”
“那战事就彻底结束了?”李周氏又问道。
望舒点了点头:“都结束了。”
推开望舒家的门,李周氏看见了望舒院子里的不速之客,微微愣了神。
不同于两年前那个坐在小板凳上与她交谈的少年,眼前的应该称之为男人,他更魁梧,更沉稳,他的眼睛里像是一潭死水,带着审视和冷漠。
又高又壮,比那少年还要高一些。
那少年是明媚又灵动的。
不过两年过去了,那少年也一样成长为了男人,没准更沉稳了些。
姜淮转身过来,似乎对有人打断了他和望舒的谈话而不悦,也许两年前的姜淮看向望舒时,还有种纯情的天真在,两年后则更冷冽了。
和在墓前见到的姜淮一模一样。
他的眉骨上还有一道浅浅的疤痕,前些年是没有的,这两年不知道怎么被伤到脸了。
有这道伤,他散发着的气息更凶狠了,过了弱冠之年的男人就是不一样。
望舒毫不避讳李周氏,还招呼她进来坐:“等我刷完了铠甲,我们就去。”
李周氏听到望舒的召唤,快步走到望舒身边,还熟练的搬来个小板凳坐在她身边,明明是六月的热天,她却好似从这个男人身上感受到了冷气,还有些压迫。
他的个子那样高,是李周氏需要够着脚使劲仰头才能看到的高度。
“他是谁啊。”李周氏小声凑在望舒耳边问。
望舒刷铠甲的动作一顿:“我退了婚的前未婚夫,送我望夙的人。”
未了她又补充了一句,目光看向打仗前寄养在李周氏家里的望夙,摸了摸它的脑袋。
李周氏的脑子飞快的运转了一下:“他姓顾?”
这个才是望舒有着最深交集的男人吗?李周氏不免偷偷多看了男人几眼。
“你如何知道顾这个姓氏的?他们不是一个人,是前年他说的吗?”望舒有点诧异,随后连忙否认。
她这些年都叫望夙,从没连名带姓的喊过这只猫。
她现在恰巧姓望,她的猫也姓望,好解释,省得引起没必要的误会。
李周氏差点给望舒跪下了,她到现在也不知道望舒是什么人:“对,他喊这只猫顾望夙,恰好被我听到了,然后他说的。”
她神秘又直白,又想到这只价值黄金万两的猫,自古讲究门当户对,能掏的出一万两黄金买猫的人,要娶的夫人同样也得这个身家。
“她见过谁?”姜淮莫名的有点醋意,明明自己才是被明媒正娶的,却不为人知。
从两人的对话中,姜淮能猜到一点,这个邻居见过了另外的男人,是谁,他不清楚,并且那个男人和望舒一起生活了很久。
他觉得是柴翊。
望舒的铠甲收拾干净了,她将铠甲叠好:“劳烦你送回去了。”
姜淮把铠甲往马鞍上放去。
“正好,我也要找你聊聊。”望舒终于回了他那句话,神情凝重,郑重的说。
“等我们聊完,就去拾柴火。”望舒又对李周氏说,“你再等我一小会。”
李周氏自觉的离开了,她关上望舒家的门时,还偷偷瞄了两人几眼。
气压极低,不像是相恋过的关系,也不是那种仇恨的敌对关系,而是两个王之间进行交易谈判,互相用气势压制对方的关系。
“宋鹤辞,到底是谁的人?”望舒将这个压在心底两年的名字吐了出来,她紧紧盯着姜淮的眼睛,不敢错过他任何一个眼神。
姜淮的舌头顶了顶腮帮子,一个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的答案被这样平淡的说了出来:“我的人。”
“他从始至终,都是你卧底在许昌身边的人,或者说,他从始至终都是前太子身边的人?”望舒又重复的问道。
“是,早在前太子造反之前,我们已经察觉了许昌想要造反。”姜淮点了点头,接着他又以一种回忆的口吻,满满的把思绪拉到了最开始。
“前太子造反就有许昌的推波助澜,但大势已去,宋鹤辞那时已经安排在许昌身边了。”
“我一直都有个疑惑,你为何如此针对宋鹤辞,就算他是有目的的接近你,他也不会害你分毫,朝堂上很多事都是他在背后周旋,我几斤几两,你还不知道吗?
朝堂上的老狐狸们,都不能在你手下讨到好处,以你的聪慧,为何不能看透他?他的所作所为在我看来,处处都是提示,处处都是漏洞,你为何一点也看不出?
而他又为何煽风点火,把所有的错都揽到自己身上,甚至到最后,他主动进了大牢,又主动求死,关键是他一个字也不让我告诉你,任由你越陷越深。
他说他必须得死,他的命留不得,我不明白。”
姜淮说的不会害你分毫,说的是作为盟友之间的不伤害,他并不知道宋鹤辞对望舒的爱慕之情。
一切的诡异之处都得到了合理的解释,望舒的眼泪就这样流了出来,她哭过很多次,因为父亲,因为母亲,因为自己,因为勺星竹,此时又因为宋鹤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