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能想到,李治的车辕好不容易行至鄜州城外,外面送行的百姓比城内多了数倍不止。
从城门口到郊外,官道两侧跪满了虔诚的百姓。
一夜之间,城外的空地上突然竖起了一座高大的石碑,上面镌刻着李治和李令月父女俩关中之行的赈灾事迹。
不同于清朝流行的“万民伞”,唐朝时期,百姓对地方清官表达感恩和推崇的方式,通常是树立功德碑,供后世瞻仰。
李治乃一国天子,按说是不需要这种形式的,但百姓如果自发的建碑颂德,那他的人格魅力,必将成为史官笔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李治继位已有三十余年,第一次被百姓树碑立传,他怎能不开心!
心花怒放的他,当即叫停的车队,拉着李令月走到石碑下,一字一句的看完整个碑文。
对于百姓发自肺腑的感恩,李治双眼泛红,以致于带着李令月上了自己的车辕。
父女俩相对而坐,李治盯着女儿笑得合不拢嘴!
“阿耶,您是捡到宝贝了吗?一个劲儿的傻乐什么!”
李令月被李治看得浑身不自在,白了老爹一眼,觉得这小老头傻得有些可爱。
陈公公听得鼻尖冒汗:啧啧,到底是亲闺女啊,除了娘娘,恐怕放眼整个大唐,也只有这位公主敢跟陛下这般开玩笑了。
“哈哈哈哈,你就是朕的宝贝!是上天赐予朕的宝贝!”
李治心情畅快,手捋着胡须,得意洋洋的说道:
“朕决定了,回宫后要为你举行最隆重的册封仪式,朕连封号都想好了!哈哈哈哈!”
李令月心底咯噔一下!
不是吧!这么快就要册封吗?难道历史的轨迹出现了偏差?
她如果没记错,历史上距离册封“太平”的时间,应该是在她及笄之年发生的,关于‘太平’这封号,也是以她出家的道观‘太平观’而来。
如今太平观尚不存在,自己也没有出家修道,怎么阿耶现在就要册封呢?
这……这也太不符合逻辑了。
李治见李令月发愣,只当女儿沉浸在惊喜中,便打趣地问道:
“怎么?开心地说不出话了!”
李令月心里叫苦不迭,这哪是开心啊,这分明就是惊吓好吗?
“阿耶,不知您定的封号是什么?”
一听李令月问到了点子上,李治更是忻忻得意,居然卖起了关子。
“到时候你就知晓了,朕敢保证,朕想的这个封号,你阿娘一定也喜欢!”
能让挑剔的武后也赞同的封号,那定是‘太平’无疑了。
李令月感觉自己的手心有些冒汗,犹豫再三,最终问出了一个不符合当下的问题。
“阿耶,您想的封号,该不会是‘太平’吧?!”
李治瞪大双眼,一脸震惊地看向李令月。
果然,还真是太平啊!
从李治的表情中,李令月已知晓了答案!
她心中五味杂陈,一时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
如果真是提前册封为‘太平公主’,那么历史的车轮就发生了偏移,一些熟悉的人和事,将不再她的预见和掌控之内。
如果历史出现了偏差,那自己又当如何淌出自己的一条路?
李治一把拉住李令月的手,仔细端详着她的容貌,难以置信地说道:
“你到底是天上的仙子还是朕的女儿,你怎会猜到朕之所想?”
嘚!又得解释一通。
李令月收敛心神,故意吐了吐舌头,装着高深莫测的模样笑道:
“这还用猜吗?女儿掐指一算便能算出,如今虫患平定,流民归置,正是一片‘太平无象’的光景,阿耶定是触景生情,从‘太平无象’中取二字作为封号,‘无象公主’这名字不够文雅,不够寓意,而‘太平公主’有国泰民安,天下太平之意,所以取这个封号最合适不过!”
李治忍不住拍手叫好:“不错不错!女儿果然冰雪聪明,不过嘛……你只猜对了一半!”
猜对一半?
李令月又惊着了!
难道老爹真准备给自己修个道观,取名太平观,然后赶自己进去出家,这才是另一半的答案?
李治如果不说,自己总不能傻乎乎地问他:‘阿耶,另一半是不是我要出家太平观,才叫太平公主啊?’
如果真这么问了,万一以后真去了太平观,那自己岂不是……
打住,不能再问下去了,否则就真成了未卜先知的怪物了!
李令月可以断定:如今自己在李治心中,那就是武媚娘第二,只要自己不把天给捅破了,李治绝不会赶她去出家。
所以,这肯定不是另一半的答案!
那真正的答案又是什么呢?
管他呢?这压根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何在出家后再册封太平公主,这才符合历史的正常轨迹。
“阿耶!女儿听闻公主册封后,可食邑三百户,女儿深居宫中,吃穿无忧,要那些田地作甚,还不如赏赐给有功大臣,以彰显阿耶的仁德,女儿年龄尚小,晚几年再册封也不迟,求阿耶恩准!”
李令月俯身一拜,尽可能的说服李治,让太平公主这个名号来得更晚一些。
李治闻言,果然心情激荡,有些动容!
但下一刻,他慈爱地拍了拍李令月的后背,无比心疼地说道:
“小小年纪便处处为阿耶分忧,比你那些皇兄强了不知多少,可你越是懂事,阿耶心中越是觉得亏欠,此番回宫,阿耶会命司天台和礼部择一吉日,为你举行册封之礼,就这么定了!”
嘚!我就不该把杨阔的小金库上交给您,省得你这么大方。
李令月心中腹诽一句,只得悻悻作罢!
重新回到自己的车内,宫儿已烹煮好的茶水,李令月选了个舒服在坐姿,靠在车窗旁,端着茶盏,望着归途的长安路。
过了许久,发呆的她,手中的茶水一口没动,一旁打扇的宫儿忍不住问道:
“公主!咱们马上就回宫了,你怎么看起来一点都不开心呀?”
李令月的目光依旧看向窗外,脸上露出一丝苦笑,自顾自地哀叹道:
“哎!有什么可开心的,本公主回去还得跪搓衣板,也不知我那相好,现在是想我呢,还是恼我呢?”
话一出口,宫儿惊讶地张大嘴巴:“公主!你说的相好是……”
李令月尴尬地放下茶盏,自己一时感慨,有些话不想竟说漏了嘴!
该怎么圆回去呢?她整了整衣袖,一脸温和地看向宫儿:
“本公主刚才说了什么?”
“公主你说,要回去跪搓衣……”
“嗯?”李令月鼻息间发出一声冷哼,犀利的目光直击宫儿的小心脏,骇的小丫头连忙伏地磕头。
“公主,宫儿什么也没听到!什么也不知道!”
“嗯!这就对了嘛,我的好宫儿,快些起来!”
李令月像只恐吓小白兔的大灰狼,满意地端起茶盏,小酌了一口,思绪又飞到了云端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