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李达康,无比难堪。
想当年,他在金山当县长的时候,祁同伟只是个大头兵,两年内连续解决副科和正科,他都是出了力的。
后来,他在林城当市委书记,把祁同伟调到林城,担任开发区管委会主任,并帮忙升上正处。
但实事求是地讲,祁同伟有刘和光与高育良的背景,即便李达康不出力,也是一样能升的。
反倒是在此期间,李达康做了两件对不起祁同伟的事。
第一件,他往祁同伟办公室里放了二十万,然后在侯亮平对祁同伟刑讯逼供的时候,跑出来救场,借此换个大人情,甚至将祁同伟收为己有。
第二件,他在祁同伟外出招商的时候,挪走了开发区一大笔钱,去治理煤矿塌陷区,以至于祁同伟负气出走,去了吕州。
开发区那件事问题不大,毕竟是为了公事,祁同伟曾经当面提起过,早已翻篇了。
二十万的事就严重了,一旦祁同伟知道真相,极有可能反目为仇。
李达康不是不懂这个道理,只是当时两人地位悬殊,他有恃无恐。
哪里又想得到,祁同伟有一天会成为他的领导。
事实上,李达康也明白,去年欧阳菁炒股违规,是祁同伟故意挖的坑,说明祁同伟早就知道了二十万的事。
因此,他做好了被祁同伟报复的准备,只是做梦也想不到,祁同伟会在上任的第一天,就提起这件事……
当然,李达康并不是笨人。
即便祁同伟知道了真相,也绝对不能主动承认,否则就真的撕破脸了。
便强行挤出一道笑容,说道:
“呵呵,祁书记,那件小事我早忘了,您居然还记得,都说您感恩重义,真的没错。
您这一说我想起来了,当初是我让您去当那个副总指挥的,被人陷害了,我肯定要站出来主持公道,都是应该的。”
祁同伟见他装的还挺像,也不想逼的太狠,便调整思路,又出了个难题。
“达康市长,这点你可说错了,我这人不是感恩,而是恩怨分明。
别人对我一点点好,我会记上一辈子,如果无缘无故的坑害我,我是一定要以牙还牙的。
我记得那事发生后,你曾经说过,要狠狠的收拾侯亮平,替我出气,后来收拾了吗,具体是怎么收拾的?”
“呃……”李达康顿时又懵了。
要是换成以前,他会毫不犹豫地整死侯亮平,争取换回祁同伟的原谅,或许还能重归于好。
可他现在是钟正国的人,侯亮平也是钟正国的人。
这事怎么破?
“祁书记,您前些年在汉南,可能不知道,我在林城的时候,是狠狠收拾了侯亮平的。
但侯亮平现在是省反贪局副局长,不在京州的管辖范围之内,我就算想对付他,替你出气,手也不够长啊。”
“是吗,那我可要谢谢你了。”祁同伟笑了笑,又道:
“达康市长,你现在不是能和钟书记说上话吗,要不你想想办法,帮我个忙,把侯亮平调到京州来,这事也就到此为止,正式翻篇了。”
李达康的心思立刻活络起来。
祁同伟很讲信誉,一向言出必行,他说要翻篇,就说明不打算把事情做绝。
如果自己能如他所愿,很多事情还有挽回的余地。
问题在于,怎样才能让钟正国同意,把侯亮平拿出来献祭呢?
李达康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办法,便打算先开溜。
“祁书记,我知道了,市政府那边还有些工作比较急,我得先过去,回头再来向您汇报。”
……
李达康走后,祁同伟叫来了孙连城。
孙连城毕竟在光明区工作了很多年,非常了解京州的政治格局,能从他那里得到不少有用的信息。
与之前隔着办公桌和李达康谈话不同,这回祁同伟主动和孙连城一起,肩并肩的坐在沙发上,还给孙连城泡了一杯茶。
“来,这是紫溪茶园的茶,叶飞的母亲亲自炒的,你尝一尝。”
“祁书记……”
“老孙,你私底下还是叫我同伟,已经习惯了。
我现在叫你来,想打听一下,你对这帮京州市委常委了解多少,有哪些是李达康的死党?”
“还行吧,多少了解一点。”孙连城放下茶杯,说道:
“以前的市委书记姜万龙年纪大了,等退休,所以很多事情都不过问,李达康才是实际上的一把手。
加上他们俩都是钟正国的人,自然没人敢反对,所以京州市委显得非常统一,没人唱反调。
但这是表面上的,陆寒书记曾经跟我说过,李达康独断专行,特别霸道,不尊重同志,所以市委里有很多人都对他心怀不满,甚至就连市政府那边也一样。”
“噢?”祁同伟想了想,又问道:“具体有哪些人对李达康不满?”
孙连城听了这话,立刻激动起来。
看来祁同伟真的要收拾李达康,真是太好了,这下我的恶气可以出一出了。
“同伟,你要对付李达康?”
“谈不上。”祁同伟摇了摇头,回道:“我到京州是工作的,不是整人的。”
“当然,既然我是市委书记,京州就得由我说了算,轮不到他李达康继续横行霸道。”
孙连城心想,这样也行。
只要祁同伟能把权力夺回去,至少以后自己的日子会好过很多,不用再担心被李达康羞辱。
“据我所知,纪委书记沈清平,政法委书记史向军,都对李达康很不满,认为他过于纵容亲信,导致很多纪检和政法工作都无法开展。
第二副市长周信也对李达康颇有微词,他分管交通、住房和城乡建设,两人在工作思路上有明显的差别。
另外,组织部长吴春林和公安局长孙海平,似乎也和李达康不对付。
同伟,我知道的就这些。”
祁同伟点点头,又问:“丁义珍也算是我们的老相识了,我记得他以前口碑不太好,现在怎么样了?”
“丁义珍啊?”孙连城一脸嫌弃。
“那家伙还用说,就是个大腐败分子啊,当年金山县那么穷,他都捞黑钱,现在光明区富得流油,他怎么可能不贪污?
同伟,我跟你说,丁义珍通过卖地和市政工程,绝对贪了不少钱,估计可能有八位数。”
“你有证据?”
“证据我倒没有,他和一帮老板打的火热,之间的交易我哪里知道,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他百分百收拆迁款和工程款的回扣了,只要你肯查,保证是条大鱼。”
“那行,我会去查的。”祁同伟站起了身。
“老孙,回去后把工作做扎实,多关心关心民生,把口碑搞得好一点,等丁义珍被撸了,我就向省委推荐你。”
“真的吗?”孙连城喜出望外。
“同伟,我就知道你最够意思了,你放心好了,以后我一切都听你指挥,你往哪指,我就往哪打。”
祁同伟看着孙连城离去的背影,忍不住苦笑了一下。
“看来他真的憋坏了,对李达康恨之入骨,只要有人能帮忙出头,让他干什么都行,但愿以后能慢慢恢复正常吧。”
……
当天下了班,祁同伟约上高育良夫妇,到自己家里吃晚饭。
酒足饭饱后,师徒俩又一起走进了书房。
“老师,我有个想法。”
“说说看?”
“侯亮平现在不是省反贪局副局长吗,下次常委会上,您以政法委书记的身份,推荐他担任反贪局长。”
“推荐侯亮平?”高育良大吃一惊。
“同伟,你怎么想的,居然让我提拔那个白眼狼?”
“老师,您别急嘛。”祁同伟脸上露出了古怪的笑容。
“您想想,这件事提出来之后,钟正国是答应好呢,还是不答应好呢?”
高育良听了这话,仔细想了会,也露出了一模一样的笑容。
“呵呵,你小子,这招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