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班时间,在办公室里打麻将,实在太不像话,严重影响党政机关在老百姓心里的形象。
若是换成平时,祁同伟肯定会上前训斥一番,然后再把这几个人就地免职。
但为了避免暴露身份,他还是强忍住火气,尽量心平气和的问道:
“请问,谁是杨林乡党委书记洪新华?”
“我就是。”一个四十多岁的男子回道。
他打量了祁同伟等人几眼,又问:“请问你们是哪个单位的,来杨林乡有什么事?”
祁同伟扬了扬胸前的工作证,道:
“我是市林业局森林资源管理科副科长高帅,这位是市民政局社会救助科副科长贾林。
我们按局里领导的要求,来你们乡来实地走访,了解一些情况。”
洪新华听了后,赶紧起身走过来,笑容可掬的和祁同伟等人握手。
“高科长、贾科长,欢迎欢迎,快请坐。”
又对其他几个打麻将的人道:“市里的领导下来了,赶紧收拾一下,泡几杯茶过来。”
森林资源管理科,负责森林采伐和经营方案实施工作。
社会救助科,负责城乡低保、特困人员的救助工作。
对杨林乡这种山里的穷乡来说,都是现成的财神爷,洪新华自然不敢怠慢。
祁同伟坐下后,故作漫不经心的道:“洪书记,你们乡的工作挺悠闲啊,上班时间还能打麻将、下棋。”
洪新华有些不好意思,回道:
“高科长,我们杨林乡位置偏僻,人口少,确实没有太多工作,上面的领导也很少下来,没事的时候,大家消磨一下时间,让你们见笑了。”
对于这个答复,祁同伟并不觉得意外。
当年在红山乡,全乡上上下下也基本是这个样子,因为穷,也看不到希望,不知道应该朝哪个方向努力,便干脆集体躺平混日子。
估计像杨林乡这样的情况,整个梅关山区还有很多。
“高科长、贾科长,不知道你们今天下来走访,具体是关于那个方面的工作?”
“市里搞了个山区发展规划,要帮助山区人民脱贫致富。
我们今天过来,是为了具体了解一下杨林乡的人口结构和自然条件,然后汇报给市里,制定相应的具体发展计划。”
祁同伟本以为,洪新华听完之后,应该会非常高兴,没想到他却只是漫不经心的“噢”了一声。
“是这样啊,那我把民政办和林管站的人叫过来,让他们向你们汇报。”
“洪书记,看你的样子,似乎对市里制定发展规划不感兴趣?”祁同伟奇怪的问道。
洪新华苦笑了一下,道:“不是我不感兴趣,关键是没用。高科长,看你的年纪,也就三十不到,还年轻,很多事情不了解。
最近十几年,市里不止一次提起过类似的规划,最后全都是雷声大雨点小。
就拿我们杨林乡来说吧,山里都是宝,只要能运出去,就能换回钱来,可是乡里没有一条像样的公路,都是枉然。”
“是吗,那还是先把乡里负责林业和民政的同志叫过来吧,让我们了解一下情况,回去好交差。”
根据相关工作人员的介绍,祁同伟对杨林乡的情况有了比较细致的了解。
全乡常住人口余人,耕地面积九千余亩,山地面积近十三万亩,农民年人均纯收入一千八百元……
“洪书记,虽然你们乡山地资源很丰富,但你刚才说了,因为道路不畅,山林产生不了什么效益。
而且我看这里也没有工厂,人均耕地还不到半亩,一千八的纯收入是从哪里来的?”
“高科长,你有所不知,我们杨林乡有两大特产,一是红芽芋,二是河溪里的清水螺蛳。
杨林乡的土壤和气候条件,非常适合种植红芽芋,和一般的芋头相比,红芽芋肉质细嫩,口感香糯松软,卖价也更贵,而且供不应求。
乡里一共种植了三千多亩红芽芋,收获后全部运出乡里,再销往南滨、京海和东州等大城市,批发价在两元左右。
红芽芋产量很高,每亩可达三千斤以上,三千多亩就是一千万斤,每年可以创收两千万元,除去所有开支,纯收入一千二百万元左右。
我们杨林乡的河流和溪流水质极佳,因此水里的螺蛳特别肥美,有一股鲜嫩味道和山野气息,而且口感鲜甜,没有泥腥味。
同样深受大城市里的居民喜爱,销路非常好,有专门的商人跑来收购,平时可以卖到两元一斤,行情好的时候,三四元也能卖的出去。
有些勤快的村民,夏天晚上出去摸螺蛳,如果运气好,一晚上能捡十几二十斤,那就是好几十元。
仅此两项,就可以给全乡人民带来大约人均九百元的纯收入,外加稻田等杂七杂八的收入,便达到了一千八百元。”
“哦,原来如此。”祁同伟想了想,又问道:
“既然乡里的红芽芋和河螺如此赚钱,为什么不加大产量呢?
河螺因为自然条件原因,增产可能有难度,但红芽芋可以全面种植啊,那可是每亩近四千元的纯收入,比稻田强上很多倍。”
“高科长,这你又有所不知了。”洪新华笑了笑,接着道:
“红芽芋虽然赚钱,但也有一个缺点,就是不能连种。
否则的话,会造成土地肥力下降,微量元素缺失,病虫害严重。产量和品质也会大幅下滑,得不偿失。
因此我们乡的近万亩田,被分成三批,轮流种红芽芋,三年一换,三千多亩已经是极限了。”
“那如果两年一换呢,提高到近五千亩,也能增加不少收入。”祁同伟问道。
“也不行,三年一换是收购商要求的,他们懂行的很,如果两年一换,就会压低收购价,卖不到两元一斤了。”
“原来是这样。”祁同伟点点头。
从刚才的谈话中,他对洪新华这个人的看法,有了明显的转变。
洪新华对乡里的大小事务,可以说是了如指掌,如数家珍,显然是有丰富的实干经验,并非不作为的昏官。
之所以上班时间打麻将。
大概是因为该干的事已经干完了,加上年龄偏大,又在这穷乡僻壤工作,没有上升空间,缺乏工作动力,索性得过且过,等着退休。
应该就是这样。
毕竟有门路的官员,也不会被安排到这种地方来。
丰云县沙田镇的何杰,只是个例外,一个小学没毕业的流氓地痞,他的县长姐夫也不敢把他弄到县里的好单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