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后天,李乐想起在孙泉来家第二天,被叫央妈边上的面馆里,和那位今天说法的制片人汪辛的见面。
拢共只聊了不到两分钟,拍摄和采访就定了下来。
按照汪辛的话,这北峪村的征地拆迁,既有代表性,又有共性,不大不小,正正好好。
于是这事儿顺利的让李乐觉得,是不是别人打好了窝子,等着自己送上门。
后来一琢磨,反正人家都接招了,还想这么多干嘛,就是对没见到那位个子不高的师兄,有些遗憾。
“你真想见?”胖乎乎,嘴上一圈小胡子的汪辛笑道,拿出手机晃了晃,“他这会儿应该在弄稿子,我把他叫下来?”
“算了,算了,这人要是刻意的见了,就没意思了。”
“行吧,等有机会。”
于是这个机会,就在后天,到了李乐的面前。
丕铨所里,李乐站在摄像机后面,瞧着这位“小”师兄,皱了皱眉,之前知道个矮,没想到,这么矮。
“杜律师,您觉得,在北峪村这次的征地拆迁事件里,当地部门在哪些方面存在违规或者违法的地方。”
虽然个矮,但是常年吹拉弹唱搞出来的好嗓门儿,还是带着洪亮的播音腔问起了杜恒。
面对摄像机,一身三件套,精致的像是金装律师里的哈维·斯派克特一样的杜恒,面带笑容,带着几分欣赏还有师兄对师弟一样关心的目光,看向提问的人。
想了想,说道,“第一,根据土地管理法、土地管理法实施条例等相关法律规定,建设单位持建设项目的有关批准文件,向市、县土地行政主管部门提出建设用地申请,由土地行政主管部门审查,拟订一书四方案,经审核同意后,逐级上报有批准权的行政机关批准。”
“而显然,北峪村这个事例里,对于涉及到的土地和房屋的征收,并没有逐级的审批。”
“第二,根据国家相关规定,在征地依法报批前,要将拟征地的用途、位置、补偿标准、安置途径告知被征地农民,对拟征土地现状的调查结果,须经被征地农村集体经济组织和农户确认。而且涉及到这么大面积的土地和整个村子的征收工作,应该组织听证。”
“而在本次事例中,征地报批前拟征收土地现状的调查结果并未经北峪村村民委员会和村民小组组长共同确认,也未经被征地农户和地上附着物所有权人共同确认,属于直接剥夺了村民的知情权。”
“第三,就是未批先用行为的违法。北峪村在有关部门在未办理征地手续的情况下,非处于抢险救灾等急需,却先行启动征地拆迁,期望造成既定事实,这种构成未批先用,不符合法律、行政法规的规定。”
“那是不是可以认为,这件关于北峪村的事件中,焦点都集中在程序违法上面......程序违法必然导致实体违法.....”
“是的,程序违法确实头疼,比如补偿款不到位、安置不合理等等.....我们在司法实践中.....”
李乐瞅了眼侃侃而谈的两人,拉过一旁蛆一样拧巴着,坐在沙发里的张凤鸾,低声问,“诶,脏师兄,这位,你熟不?”
“不熟,凑活,还成,没怎么交流过。我硕士快毕业了,这位才进来的,应该他听过我比我听过他多。再说,这位聪明是聪明,但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法律人,如果当年是去你们社会学系,兴许就是个社会人,于他来说,要的无非是燕大两个字。”
“你这,说的有点绝对了吧?”
“大学里逃课逃的老师都不认识的人,你觉得能有多热爱自己的专业?反正我是没逃过课。”
听这话,李乐鄙视之,“是,你是没逃过课,你只是不计其数的和老师当堂辩论,被赶出去,而已。”
“噫,这话说的。这样不就不能算我旷课了?”
“艹,你这么一说,竟然还有点道理。不过,就逃课成那样,那还能保送读研?”
“逃课不代表考试分数不成,要不怎么说这人人极聪明呢?”
“我说平时分。”
“您还信这玩意儿?”张凤鸾拿眼皮夹了下李乐,指了指正提问题的那个小个子,说道,“你是学校的脸面,这位也是,不过人家用的是唱歌、朗诵、主持、演话剧,拍小电影,给学校拿了一堆奖。大家对学校的用途不一样。德智体美劳,都需要有不是?”
“你呢?”
“我?我是学校永远不会提起的良心。”
“he~~~~tui!!”
“不信拉倒。”说完,张凤鸾又叹口气,“不过,这也就是在咱们学校,要是在隔壁,他死活拿不到保研名额。”
听了这话,李乐深以为然的点点头。
再看向摄像机时,就发现采访已经到了最后。
“对这个案子,咱们是打算走诉讼途径?”
杜恒笑了笑,“所以,这又是牵扯到另一个难点,即,行诉的起诉和立案,根据我得到的数据,国内近三年的行诉案件里,平均的立案率为32.1%、33.4%和24.7%,平均立案率不足三成。”
“您是说,这是有一种有意控制?”
“不,这代表了谨慎。”杜恒眼皮一翻,看了对面这个小个子师弟一眼,笑了笑。
“嘿,还想让杜师兄踩坑?嘁!”张凤鸾扒着李乐肩膀说了句。
“不会有意的吧?”
“试探,他这人,还是有点棱角的。想表达一些想法。”
李乐“嗯”了声,又听到。
“那您的意思是?”
“法律的归法律,行政的归行政,我这么说,你能明白?”
“呃.....大概懂了。”
这边的采访结束,关掉了摄像机,这位撒师兄好像一下子从一本正经又回到了那种咋咋呼呼的状态。
“拉肚ing......”
跳起来,蹦到杜恒面前,两手一拱,“杜师兄,今日中午,务必请让小弟安排,能够见到咱们系多年传说的大学长,小弟深感荣幸。”
“中午就算了,简单吃一顿,下午不是还得去北峪村么?晚上,我请客,怎么样?”
“那怎么能行?”
“就这么说,对了,你张师兄见过了?”杜恒一指旁边的张凤鸾。
“啊,见过张师兄!”这位忙打招呼。
“潇洒,你还是那么瘦啊?”
“这不是上电视,得保持体型么,倒是张师兄,依旧那么风流倜傥。对了,前几天我们班里在燕京的同学聚会,曼如和小慧......”
张凤鸾赶忙一扯这位肩膀,“啊,那个,这个,这位也是咱们学校的,李乐,社会学系的。”
“啊,知道,知道,远远地见过两次,今天才有机会接上号。”撒师兄抬起头看着李乐,不自觉的往后退了一步。
李乐笑了笑,忽然说了句,“你为什么让我痛苦?”
周围人一愣,可这位撒师兄却眼前一亮,说道,“因为我爱你。”
“不,你不爱我!恋爱的人需要幸福,不要痛苦!”
“恋爱的人只要爱情,也用痛苦来换取。”
“那么,你是存心让我受苦。”
“对,为了证实你是不是爱我。”
“哈哈哈,你看过树上的男爵?”
“大一那年,室友想加入剧社,一起看过几场,保尔柯察金,乌托邦小镇。”李乐点点头。
“行啊,这么久你还能记得词儿?”
“印象比较深而已,毕竟,男主角的个子比女主角矮的,不多。”
“呃......”
“哈哈哈哈~~~~”
一屋子人都笑,撒师兄倒也不恼,只是自嘲道,“没啥,习惯了,不过,咱俩匀一匀,都是180的好汉了不是?”
“oK,走吧,撒师弟,走,请你吃个我们所的工作餐,下午咱们直接去北峪村。”
“好嘞,谨遵师兄安排。”
。。。。。。
作为午间下饭节目的主持人,知名度堪比影视明星的存在,到了北峪村自然也是引起一番热闹的景象。
村委会里三层外三层,连院墙上都站了人,都想看看电视是怎么拍的。
吵吵嚷嚷的场面,让鲁达不得不拖着一条“瘸”腿,开始撵人,好不容易才安静下来,回到会议室,就瞧见这边已经开始了采访。
“这边给你们提出的价格是多少?”
戴会计指着一张打印好的文件冲着摄像机展示道,“这是宅基地的,楼房二层以上的每平米2000元,捣预制砖砼结构房,每平米1500元,砖瓦房每平米1100元,异地安置补助费,每户一万二......”
“旱田每亩两万二,水田每亩三万五,菜田每亩五万二......”
“那,这个价格是怎么测算出来的?具体包含什么哪些?”
“据说是按照上面下发的文件规定,土地补偿费为该耕地被征收前三年平均年产值的6倍......”
“你们有没有见到相关的文件和依据?”
“没有,都是直接告诉我们的,我们根本没见过什么文件,也不知道这些是怎么计算的。”
“如果按照这个计算,你们村,均户能够拿到多少,有过测算么?”
听着采访的问题,鲁达扭头瞅见站在门旁的干外甥,一步一颤的凑过去。
“那啥,干外甥,谢谢,谢谢啊!”
李乐笑着摇摇头,“嗨,没啥。其实,我也是不想让这么好好的,一个几百年遗存下来的一个村子,最后变成一片废墟了不是?咱们干的这种事儿太多了。”
“嘿,要不说,这些事儿还得你们文化人来弄,我们也就会用笨法子。这有央妈的人跟进来,后面,就好办了啊。”
“咱们啊,别指着一棵树上吊死,说的那几个事儿都得办,毕竟,那边占了两张口。”
“知道,知道。”鲁达点着头,“诶,对了,我给你的那个方案,你帮忙润色了没?”
“那个啊?”李乐左右瞅瞅,一扯鲁达的胳膊,笑嘻嘻道,“干舅舅,我先问您一声,你信不信的过我?”
“信,怎么不信?”
“您要是信,咱就好说。”
“说?说什么?”
“您来,我给您说说,我筹划的北峪村古村落田园旅居深度游兼传统道家文化体验的开发计划。”
“什么?”
“还有,他们不是打着招商的旗号么?我们也打,而且比他的来头还大还响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