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三娘的话音落下,正专心致志、深情演绎迷途知返、满腹愧疚丈夫人设的余大郎,脸色顿时一僵。
他只是说说而已,表达一下愧疚之情,这样的话怎么能立下字句呢?
他是官场之人,真立下字据,一旦让人抓着把柄,以后在官场还怎么混?
王三娘未免太过不懂事,怪不得不讨家人的喜欢。
试问,这世上哪个懂事的妻子能做这样的事?
他和王三娘走到今天这一步,除了放不下昔日青梅竹马的白月光 。
也和王三娘自诩出身高门,看不起光有钱,却丝毫不懂规矩的余家人有关。
“罢了,你若是不愿……”一直盯着他的王三娘见状闭了闭眼睛。
罢了,既不是真心忏悔,就别勉强了。
鉴于和离以后的日子、未知的恐惧太多,王三娘不敢轻易去赌。
丈夫若真心忏悔,她愿意给他一次机会。
可若他所说的一切都是假的,都是为了暂时蒙混过关的妥协……
“不,为夫愿意,没有立即回应,不过是心里太过高兴,一时没来得及。
郑大人,下官想告假回家一趟处理些私事,请大人允许。”余大郎心里咯噔一声,抛开一切杂念,连忙开口。
若不能稳住王三娘,让她不顾一切的告下去,又有云家大姑娘和县主这两尊大神在一旁虎视眈眈,他很难讨得什么好果子吃。
一个不好,不仅名声尽失,他辛辛苦苦寒窗十几年,考来的官身说不定都要被撸掉。
在前程和面子之间,他决定暂时抛弃面子。
“去吧,夫妻间有矛盾,确实需要早点解决。”郑知府摆了摆手。
这一场戏看下来他觉得无语,也有些心累。
站在男人的立场,余大郎若仅仅是偏心美妾,他不觉得有多大问题。
男人嘛,贪花好色是本能。
妻子再好,外面来朵温柔小意的解语花,也没几个人扛得住诱惑。
但是好色归好色,凡事心里得有本账,拎的清。
家里有个对自己方方面面都有帮助的妻子,你可以宠爱小妾,却不能做让发妻心寒的事,让她与你离心离德。
而这余大郎,长得眉清目秀、一表人才,看上去仿若兰芝玉树般的谦谦君子,没想到骨子里竟然是这副德性。
王三娘对丈夫余情未了,看不出来他今日这番言语完全是因形势所迫。
他身为男人,却是一眼就能看穿余大郎打的什么主意。
当然,王三娘也不一定是看不出来,而是心里始终抱有一丝侥幸。
不过这都是别人的家事,他身为知府,需要管的是一府民生,和各种冤假错案,至于其他的,不在他的管辖范围之内。
王三娘若铁了心要告丈夫,他会受理。
若受不了住丈夫甜言蜜语的蛊惑,想妥协,他也不会多管闲事。
倒是因此一事,让他与余大郎结交的心思淡了不少。
原本他看余大郎年纪轻轻就成了五品知同,长得又是一表人才,才华也出众,日后只怕前途无量。
颇有与他好好结交,打好关系的念头。
趁着现在大家同在允江为官,打好关系,待余大郎日后身居高位,他在官场也能多了一个彼此守望的朋友。
现在么?一个对妻子能这么狠的人,遇到利益冲突的时候,能指望他不出卖朋友?
余大郎自是不知道对因他对妻子的态度,让上司对自己寒了心。
倒是王三娘,因临时改变注意,原谅丈夫,自觉有些对不住宜川和云秋染的热心援手。
从府衙出来之后,她一脸愧疚地走到宜川县主和云秋染身旁,垂着头低声开口:
“对不起,县主,云大姑娘,我辜负了你们的美意。”
“不必对我们说抱歉,这是你的婚姻,无论你做什么选择,我们都会尊重。
你夫君要回家给你拿房契,写保证书,估计得花点时间,你是回家等,还是随我们一同住客栈?”云秋染瞟了她一眼。
“我,我随你们一起住客栈。”王三娘想到婆母的嘴脸,这个时候她若回家,定然没什么好果子吃,本能地摇了摇。
四女找了家环境不错的客栈,云秋染订的房,共订了两个套间。
云秋染主仆一个,宜川和云三娘一个。
走进房间,宜川看着云三娘身上皱巴巴的衣服,开口问了一句:
“你陪嫁过来的丫鬟嬷嬷们都还在吗?”
“有两个丫鬟受他们的蛊惑,已经叛变了,其它一心跟着我的都被发卖了,丘嬷嬷死了,现在就剩一个吴嬷嬷……”
王三娘说起此事,眼泪差点又流了出来。
宜川很想问上一句,你嫁到余家不过三年多时间,身边的丫鬟婆子叛变的叛变,死的死,残的残,发卖的发卖。
就这样,你竟然还不和与大郎和离,你这是嫌自己的命长了吗?
话到了嘴边转了一转,又被她咽了回去。
良言难劝该死的鬼,王三娘自己不争气,离不开渣男,说再多也无济于事,何必浪费口舌。
“你先休息,我出去转转。” 宜川不愿与她大眼瞪小眼,跑出房间,拉了云秋染出门瞎逛。
冬竹留在客栈,看护王三娘。
“染染,你说咱们是不是吡了狗?”漫步目标地走在街头,宜川颇有几分意兴斑斓。
“为何会这么说?”云秋染转目看着她。
“咱们义愤填膺,跟着王三娘去了衙门,原以为一定能帮着她摆脱渣男,谁能想到她竟然……”
“其实没有什么好气的,咱们和王三娘本来也没什么交情,在渡口帮了她一回,又跟着她一起去了一衙门,已经算仁至义尽。
至于王三娘的选择其实在我的预料之中,对这个时代的女子而言,和离确实不是个容易做的决定。
这两个字说出来轻飘飘的,背后涉及的东西实在太过沉重。
和离的女子要考虑自己有没有独立生存的能力,要考虑世人怪异的目光......
想独自承担这一切,需要莫大的勇气。”云秋染道。
“你说得有道理,这世道像王三娘这样的可怜又可悲的女子数不胜数,并不是每个人都有染染你这样的勇气。
即便是我,我都不敢肯定走入婚姻之后,一旦发现夫君对不起自己,家里一地鸡毛,有没有勇气转身离开。
只要想想,自己以后也有可能变成王三娘这样的女子,我整个人都不好了。”宜川苦笑。
“你不会变成她这个样子,无论你嫁谁,对方对你不好,你都不会委屈自己,我会无条件做你的后盾。”云秋染认真的看着她。
“真的?”
“当然,言出我口,便无收回之理。”云秋染眉目坚定又温柔。
“哈哈,我亦如此,染染,我前十几年一个闺中密友都没有,偶然想起,还有些失落。
直到今日才发现,前面十几年交不到朋友,是一直在为能遇见你而积攒运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