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前他曾命户部将近二十年内各省上报的受灾州县汇总起来,察看是否有异常之处。
其中连湖县最为突出,该县处于三条大河交汇之处,县内湖泊众多,这三条河哪条河涨水都会影响到此处,上百年来几乎每年都会发大水。
这二十年里,连湖县共上报遭遇大洪水、颗粒无收十七次,中等水患粮食减产三次,朝廷非但没有收过连湖县的赋税,反倒要年年赈济灾民。
这倒也没什么,毕竟地理环境是这样,只是最后将汇总的情况参照全国舆图一看问题就大了。
连湖县连年发大水,可他周边的县城这二十年来大多风调雨顺,更有甚者,有几年周边有县城上报干旱,连湖县仍然遭遇涝灾。
宁王将情况上报后,皇帝从听雨阁调来连湖县的情报,情报不多,但并没有大洪水的记载,于是又命暗部的人前往打探。
当地百姓都说确实水多,但并无严重水灾,他们许多住在低洼地区的百姓本来就不种地,是靠湖产养家糊口的,这些年也从无免税一说,每年赋税都是足额征收的,自然更不可能有赈灾的事。
当时皇帝就发了狠,这些与连湖县相关的官员只怕各个都是贪官污吏,难怪这么一个穷县,却不像其他穷乡僻壤一样人人避之不及,还有些官宦子弟自愿前往呢。
皇帝派了两个亲信御史前往调查此事,不过京中只以为是调查现任县令,但皇帝曾亲自对赵尚书说过:甄选的五十人有大用,过往履历要派人仔细调查清楚。若赵尚书真用心了,连湖县的异常他自然能够发现,也会知晓这三人不堪大用。
“连湖县上报的灾情连续二十年都有异常,你说你举荐的这三人有无问题?”皇帝冷冷地说道,“吏部主理官员考评一事未能尽职尽责,尚书赵明罚俸三年,与此事相关的六品以上官员罚俸一年。
此次官员考评结果作废,赵明带领吏部重新进行考评,明年三月底前完成,若再不肯尽心,这吏部尚书你也不必做了。”
赵尚书投机取巧反倒吃了亏,给众位朝臣提了醒,谁也不知道这皇帝究竟是个什么想法,还是别冒然动手了,好好当差才是正道。
所以临近年底了,朝堂上的风气反倒焕然一新,没了得过且过的敷衍,也没有临近春节的浮躁,一个个干劲儿十足。
腊月二十,又是一年中最后一次大朝会,各部院主官上奏一年的工作成果,畅谈明年的目标,气氛积极向上,隆重而和谐,最终在君臣都满意的情况下结束了。
散朝后,各部院紧张的工作气氛总算是缓和下来,只等着下午封印过后,就可以回家过一个安乐祥和的春节。
今年皇家有孝在身,这些臣子们不必大年三十晚上入宫赴宴,也不必大年初一入宫拜年,有些官员觉得入宫过年是荣耀,可还有许多官员觉得这是负担,今年总算能与家人安安稳稳吃顿年夜饭了。
本来一切都十分美好,可没想到皇帝学了太上皇,赶在封印之前,写了一道圣旨,印上御玺,然后就封印了。与此同时,各部院各衙门的官印也都洗净封存了。
然后,皇帝一封圣旨昭告天下,朝廷成立博学格物司,负责天下发明创新的搜集和推广,同时根据成果贡献的大小来赏赐发明者。
这些并不足以引起轰动,因为这事儿朝堂上早有风声,为此还从工部、翰林院、太医院等处调了许多人参与筹备。
最初众官员还十分好奇地打听,想要从中分一杯羮,但当知道博学格物司的职权后都放弃了这一想法,一看在这儿就没机会大权在握、飞黄腾达,是以众人对此的关注就少了,没想到再次听到它的消息时就迎接了一道惊雷。
方瑜任博学格物司郎中,正五品,主管一切事务。众官员没当一回事,方家兄弟因捣鼓奇技淫巧得了陛下青眼,方瑾都成伯爵了,方瑜总理一司事务又有何不可,况且阶品也不高。
林玉任博学格物司主事,正六品,为郎中的副手。初时这些官员都在想这林玉是哪一位?虽然是个微末小官,但既然能入了陛下的眼,放在博学格物司中,应当也是个人物才对,怎么从未听说过呢?
众人打听半天,也无人知道这个林玉是何方神圣,最终一个从镇北书院考中进士的小翰林弱弱地开口:“下官从前回书院看望先生时,听说林学士家的小姐如今是女官,在镇北书院任女学校监,从六品,官名似乎就叫林玉。”
众官员都沉默了,大部分都不相信此林玉是彼林玉,林玉这个名字男女皆可用也不生僻,重名也有可能,不过想到帝后的行事作风,众人还是决定要确认一下。
最终从段家人口中确定,此林玉就是彼林玉,众人这才想起来,这个林玉还是林段两家联姻的主角呢,与段相的孙子段嘉维定了亲,段嘉维今年中了进士,如今随林言在岭南任上呢。
京城官场炸了窝,许多恃才傲物、看不起女子的迂腐之辈闹着要死谏,当下就要组织起来去宫门口长跪不起,逼皇帝收回成命。
这可比当初太上皇给安王封地一事引起的动静大多了,毕竟给藩王封地其实也影响不到他们什么,最不满的是皇家的人。
这次可不一样了,这影响他们的切身利益啊,之前女医入太医院之事还可以自我安慰,皇帝只是为了不失信于天下,履行皇榜之言,这次骗不了自己了,皇帝就是要让女子入官场!
不过这些人虽然冲动,却还是知道怕的,他们知道皇帝的脾气,只怕真能让他们跪死在宫门口,这寒冬腊月的,犯不上。
于是这些人考虑了一下,决定柿子要挑软的捏,去林府与段府。只要这两府中有人能让林玉主动辞官,这事儿不就成了吗?而且没有直接犯到陛下面前,他就是再生气也没理由罚他们。
这些能在几次清洗中留到现在,还有胆量闹腾的都是清正自守之人,虽然观念不同,但他们确实从未犯过国法,皇帝也干不出污陷之事,所以他们有恃无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