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的阳光很烈，枝叶下斑驳的光点，融在陆舟额前一粒粒晶莹的汗珠上，像白瓷表面上一层光泽的釉。
相比起刚捡到的时候，手中小鸟的羽毛，已经变得丰满不少，也会自己飞起来去寻找食物了。但每次陆舟爬上树时，小鸟都会乖乖飞进陆舟手心里，半合上眼，小憩。
小动物最大的满足就是吃饱喝足，感情也因此变得干脆简单。这种出于原始本能的感情，不需要任何加工过的语言，不需要经过缜密思考后的行为，就这样赤裸裸地展现，反而显得更加真挚，没有其他需要操心的东西。
“好累，好累，好累，累死老子了！”王亮从操场跑到树荫底下，打开一瓶矿泉水，咕咚两口喝了一大半后，朝背对着陆舟的方向，脱下身上的背心，把剩下的水倒在背心上，转身对着陆舟能看到的地方用劲拧了拧，“这汗流的，我现在终于相信女人是水做的了，连生的儿子含水量都这么高。”
萧辰也喘着粗气，哼笑：“给你脑袋也擦擦，那儿的含水量最高。”
程亦上气不接下气地软靠在树干上，像根刚从锅里捞起来的面条：“我不行了，还有十圈要跑，我想先欠着，等投胎后再跑。”
王亮：“兄弟也没什么多的要求，投胎前把零花钱留下就行。”
萧辰：“你那鞋是限量款吧，第一天进队就发现了，这种东西带进棺材真没什么意义。”
白诺捡起一根树枝，在地上默写着刚刚跑步时记的几个单词：“可以现在就投胎么，那个，手表的话，就我帮你保管吧。”
黄博阳倒一点都不累，满脸镇定：“呵呵，有意思。”
“你们的心呢？”程亦痛心疾首，“钱财都是身外之物，都这个时候了，还在惦记着这种不靠谱的东西，我们的游泳队就要完了啊！”
众人一声叹息，都偷偷往树上那个方向瞟去，竟然发现树上那个人无动于衷。
王亮哑声张着嘴型，萧辰用手偷偷比划着，程亦又看不懂又着急，一个头两个大，最后在看见了白诺用树枝在地面上写的字后，终于明白，又痛心疾首地叫了一声：“我们的沈指导也要完了啊！”
树上飘下几片叶子。
见成功地吸引了陆舟的注意，众人一喜。
捡起刚刚掉落的一片树叶，王亮吟游：“曾何几时，我们的游泳队也像这刚出枝头的新叶，沈指导就是那天上的太阳，照耀着我们茁壮成长，奈何天空中乌云密布，阴雨绵绵，即便太阳再努力地燃烧，哪里敌得过这恶毒的，肆虐的狂风暴雨，所以我们的命运也只能落得泥落尘泥碾作成的结局！”
萧辰嫌王亮的话花里胡哨，直接道：“真是没有想到周扬他妈的会突然背叛我们，本来一中游泳队能提供给李教练的条件就要比我们好，我们废了九牛二虎之力都快要让李教练签合同了，结果周扬跑出来说我们游泳队的不是，把我们准备的戏码一一拆穿。”
“就是。”程亦附和，“周扬身为队长，又在我们游泳队待了那么久，该了解的都了解透了，能猜出我们是在演戏也不奇怪，但没想到居然一点面子都不给，为了把李教练抢过去说尽了我们的不是，唉，沈指导都失望透顶了。陆舟知道了也会对我们失望透顶吧，毕竟他对我们报了那么大希望。”
“那肯定啊。”王亮道，“说到沈哥，平常那么拽那么飒的一个人，还是第一次见她伤心流泪的样子。”
“沈指导伤心流泪了？”程亦信以为真，“有这么严重吗，我怎么没看到？”
王亮心想程亦这个憨批，但看到对方现下的反应反倒增加了不少可信度，索性接着演了：“啊，我也不敢相信，不过确实是真的。毕竟那两人的关系曾经那么好，周扬喜欢沈哥也是众所周知的事，突然遭到背叛，沈哥能不伤心吗？”
陆舟看着手中正在睡觉的小鸟，眼睛里露出落寞的神色。
“王亮，别瞎说。”萧辰道，“沈指导伤心的原因跟遭到周扬背叛又没有什么关系，主要是陆舟好吧。”
王亮咳了两声，突然意识到自己刚刚的那番话角度歪了，萧辰及时纠正了过来，于是赶紧顺着往下接：“我知道自从嫂子离开游泳队后，沈哥就一直为这件事情忧虑不已，但没想到还因此哭了出来，你知道具体原因吗？”
“还不是因为这个家伙。”萧辰把程亦拍了一巴掌，“这家伙的嘴巴跟个筛子似的，说两句漏三句，把陆舟偷偷帮我们排练的事情全部告诉了沈指导。沈指导觉得陆舟为了游泳队这么努力，但最终还是没有把李教练招过来，都是因为她自己能力有限不争气导致的，心里十分愧对陆舟，一宿都没睡。”
“哦，原来如此。”王亮十分理解地点点头，“也是，沈哥本来就因为陆舟的离开变得茶不思饭不想了，这件事一发生，肯定觉得陆舟离他更远了，就忍不住哭了出来。”
陆舟眨了眨眼，愣住，没有注意手上睡熟的小鸟正在往下掉，当有所反应时，小鸟已经落在半空中，突然惊醒，仓促地扑棱着翅膀，叫了两声。
王亮快要憋不住，悄声道：“上钩了，上钩了。”
萧辰：“你说的没错，感觉沈指导都快因为陆舟的事抑郁了，每次去单独找她的时候，都见到她的双眼是红的，带着朦胧的泪水，手上捧着陆舟送给她的东西。”
“陆舟送给沈指导的什么东西啊？”程亦好奇地问。
萧辰恼火地盯着程亦，隔山打牛地发泄道：“智障啊！还能是什么东西，就那个啊，除了那个还能是什么东西？”
“哪个啊？”程亦真不知道，不过越来越好奇。
王亮明白了萧辰的意思，嫌弃地对程亦说道：“这还用想吗，就是沈哥经常带在身边当作宝贝供着的那个，我们昨天下午训练的时候还讨论过。”
程亦更懵了，第一次这么着急跟不上大家的节拍：“哎呀，哪个嘛？”
王亮和萧辰想把程亦拍死，但又不能戳穿，异口同声怒吼道：“那个啊，憨批！”
程亦快要急哭了，突然灵光乍现：“哦哦，我知道了，是陆舟送给沈指导那幅画对吧！”
沈茵刚开始让陆舟加入游泳队的时候，程亦当场反对过，因为曾经看到陆舟画的一些“杀人的画”，觉得陆舟这人很恐怖。后来陆舟送给沈茵一副树精灵的画，沈茵又把幅画给程亦看，那时留在脑子里刻板的误会才慢慢消除。
王亮和萧辰面面相觑，再一次异口同声道：“那……那幅画？”
“就是一个很漂亮的树精灵啊，和沈指导的样子还挺像的，我好几次看到沈指导把那幅画带着身边呢。你们刚刚说的应该是那幅画吧？”
萧辰知道以程亦的智商撒不出这么逼真的谎，定是真的存在这回事了，点头道：“嗯，反正我今天在休息室去看她的时候，她正在午睡，旁边就放着这幅画，上面全是一点一点的泪痕。与此同时，她还说梦话。”
程亦的好奇心又起来了，赶紧问：“什么梦话？”
“迷迷糊糊的，听得不太清楚，反正念叨了很多遍陆舟的名字，还有‘想你啊’之类的字眼。”
“唉。”王亮悲哀地叹出一口气，“想不到我英明神武的沈哥，竟会因为爱情堕落到这个地步，其实我挺为她不值的。周扬吧，虽然背叛了大家，但也是情势所逼，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他对沈指导的心，还是一尘不变的。
说句老实话，我觉得沈指导要是能喜欢上周扬就好了，最起码，周扬肯定不会让她受这样的委屈。”
陆舟的眉头皱了皱。
他想起了那天晚上在大树底下时，周扬说的要追沈茵的话，正是因为对那番话感到愠怒，他才来到游泳馆帮队员们排练，不希望沈茵想签的人被周扬抢去。
手上的小鸟动了动。
陆舟对小鸟很了解，他知道小鸟现在要干什么，于是用双手把小鸟捧着，把鸟屁股对准王亮。
王亮顿时觉得脑袋顶上一凉：“嗯？这么大太阳，怎么还下雨了？”
萧辰见状后，又嫌弃又好笑地远离了王亮几步：“这雨可是了不得的肥料，指不定防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