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你满口胡言,没个正形。”宣德帝动口又动手,对陈留进行了一场“爱的教育”。
父子间亲密互动的愉快氛围,总算是将昨晚滞留在这殿内的凝重给打散了。
等宣德帝教育够了儿子停下来坐在一旁,陈留才总算是说起了今日的来意,“儿臣曾在一本杂记上看到过一种对溺水之人的救治办法,因为这办法之前儿臣闻所未闻,所以一直很是怀疑,但昨日,景氏应用此法救了端王府的陈嘉泽……”
陈留话还没说完,宣德帝又抬手给了陈留一下,“什么端王府陈嘉泽,按辈分你得叫声‘叔’。”
陈留撇撇嘴角,显然并不情愿,他同端王府一向没什么交情,跟那陈嘉泽更是连话都没说过几句,小小年纪要当他“叔”,那怎么行,“父皇,以前就算了,现在儿臣好歹也是你亲封的一品亲王,对着一个小孩子叫‘叔’,一点派头都没有,我这一品亲王岂不是显得太没地位了?”
宣德帝被陈留这话给噎住了,本想教育他要尊敬长辈,即便对方年纪小,那也是长辈,哪里能在长辈面前摆什么亲王的架子?
但转念一想,面前这个可是自己最疼爱的亲儿子,他难道是那种帮理不帮亲的人吗?
更何况,他还是皇帝,这儿子对着自己时都常常一副散漫样子,若是他对别人毕恭毕敬,他这老父亲心里就好受了?
宣德帝眨眼间就说服了自己,“朕觉得你说得也并非没有道理,咱们是帝王之家,确实不能完全按照民间的那套来。”
陈留:“???”
发生了什么?他不过就是强词夺理了一下,怎么就成功说服了亲爹呢?
陈留没再揪着这个问题不放,不怎么走心的赞了一句“父皇英明”,便又接着道:“昨日在端王府的温泉庄子上,陈嘉泽溺水之后,性命危在旦夕,景氏应用儿臣先前从杂记上看来的急救之法,成功将陈嘉泽从鬼门关给拉了回来。现在有了这例子,儿臣觉得,这急救之法或许可让太医院的太医们研究一番,若是能全国推广,也算是利国利民的好事一件了。”
听到这里,宣德帝总算是明白了几分这个儿子今日进宫的目的了,他不动声色的问道:“那你为何不直接去太医院?”
“这方法虽然有用,但具体施救过程中,施救者和被救者会有许多比较亲密的身体接触,儿臣担心若是没有父皇的旨意,太医院的那群老头子会阳奉阴违。”
“亲密的身体接触?有多亲密啊?”
陈留根据流光传来的消息,大致描述了一下心肺复苏的情形。
宣德帝听完,原本柔和的脸肉眼可见的变得僵硬。
其实这办法虽然听起来的确有些惊世骇俗,但若是真的有用,也不是不能推广,比起性命来说,那些俗世的礼节可以暂时放到一边。
宣德帝心中这样想,但又不想就这样便宜了这个“不孝子”,遂斥道:“好你个混蛋臭小子,这么会打算盘,不如别当王爷了,去户部当账房吧。”
陈留摸了摸鼻子,有些心虚的看了宣德帝一眼,“儿臣怎么了?”
宣德帝见他眼神躲闪,嘴巴却很硬,从鼻孔里“哼”了一声,“人都说娶了媳妇儿忘了娘,朕看你倒是没忘了你娘,就是忘了你爹。”
这怨念的表情和语气,陈留实在是没忍住,“噗呲”一声笑出来,宣德帝越发气得像只双颊鼓鼓的青蛙了,继续控诉这个儿子的无良行径:“你担心景丫头遭受非议,难道就不担心朕将此法推广之后的名声吗?”
宣德帝抬手捶胸,口中哀叹:“再说了,咱们亲父子,难道不能有话直说,须得这样拐弯抹角吗?你真是太让我伤心了。”
“可是父皇,儿臣之所以如此拐弯抹角,就是不想让父皇觉得儿臣是那种‘娶了媳妇儿忘了爹’的小没良心,可是父皇倒好,硬生生曲解了儿臣的心意,儿臣心里委屈啊!”
眼看着陈留嘴一瘪,眼一闭,下一刻就要水漫金山,宣德帝败下阵来,只好立刻正了神色,抬手拍拍陈留的肩,“好了好了,男儿有泪不轻弹,就算是父皇错怪你了。”
宣德帝递了梯子,陈留立马麻溜的顺着梯子下来了,“父皇您不仅是这天底下最好的父亲,还是最开明的皇帝。”
高帽子一戴,宣德帝更不好再计较了,然而他还是不死心的多问了一句:“虽然当时情况紧急,但景丫头那样做,你心里就真的一点儿都不介意?”
陈留认真的想了想,然后摇了摇头,“父皇,从私心来讲,儿臣自然是希望余笙身心都只属于儿臣一人,其他人不得靠近她半分。
但余笙心善,遇到这种事,她只要能帮得上,从来都不会袖手旁观。
儿臣不能因为自己的私心就禁锢她,让她违背本心去做一些选择。
何况昨日余笙救的是陈嘉泽,儿臣同个孩子计较什么?“
已经十一岁的陈嘉泽在陈留眼里是不是真的算个孩子,宣德帝不知道,但显然陈留的这一番肺腑之言,的确很是让他心中动容,刚想夸这儿子一句“心胸宽广肖似为父”,就见陈留眼睛微眯,嘴角突然扯出一抹笑来,“不过,若昨日余笙救的是个俊朗的青年男子,今天他家里兴许就该办丧事了。”
宣德帝:“……”
嗯,不错不错,如此血性男儿,果然是朕的好儿子!
宣德帝果然是做皇帝的,不仅想法的转变速度非常人能及,使用“双标”的手法更是炉火纯青,让人叹为观止。
陈留作为宣德帝的儿子,那自然是得了父亲的真传,青出于蓝胜于蓝。
……
有了宣德帝兜底,陈留放心不少。
当然,他之所以进宫,并不只是为了让宣德帝兜底,更重要的是,他得亲自去向宣德帝表明,在余笙这件事情上他的态度。
宣德帝是最爱他的父皇没错,但同时他也是这离国的皇帝。
爱会让人变得宽容,同时也会更苛刻。
他不能让余笙有一丁点被帝王厌弃的可能。
从宫里出来,陈留没再去北城兵马司,直接回了平西王府,他得同余笙好好聊一聊,起码他得将那溺水的急救法给弄明白了,免得以后穿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