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个月来,彭亮没有理会自己的病痛,忙着生意。李雪春见到彭亮一天天消瘦,脸色也无往日好看,心里替他着急,要彭亮去医院,彭亮不理睬,这样,又挨过了一回。
这天,李雪春拿着锄头,从茶园回来,开门,房里传来了彭亮的唤声:
“雪春,雪春,回来了。”彭亮无力地说话,雪春惊骇道:
“彭亮,怎么了?你没去店里?痛的厉害,是吗?”来到房里,彭亮靠着床头说:
“没什么,躺一会儿。看你骇的,屋里又没有小偷。”
“你,你都躺了半天。”
雪春蹲在床边,彭亮闭着眼和她说话,雪春“哗”地来了眼泪。彭亮见她没有做声,唤道:
“雪春,”
“彭亮,”雪春喊了声他,便伏在彭亮盖的被子上哭着说,“一个大男人,从不见你病倒过。你有病不去治,病的卧床不起,我想着心里害怕。”雪春站起说:“去医院,我陪你一起去。这回,不依从你了。”彭亮却心平气和地说:
“好,听你的。这辈子,听你这一回,也不吃亏,婆娘。”
李雪春被他给惹笑了。彭亮起床,抹去雪春脸上的泪,手停在了雪春的脸上不愿收回。像没病似的,很满足地笑了。雪春取下他的手,两人去了医院。
医院里,彭亮、雪春从门诊室走出,去了检查处。他们拿着检查的结果,雪春让彭亮在长凳上坐着休息,她再进了门诊室。
过一阵,雪春来到了彭亮坐的地方,她去取药,两人提一袋药回去。
路上,彭亮问雪春自己所患什么病,雪春对彭亮顺便说了一遍。彭亮看出了雪春的脸色忧愁,有着欲哭的样子。知道刚才那话是在搪塞他。彭亮也不说穿,趁着有闲心,与雪春慢慢回忆着他们的从前。
在岔路口,雪春准备回去说:
“彭亮,不想做,你休息,休息噢。”
彭亮看了妻子一眼,他去了服装店。
李雪春回到屋里,四肢无力地坐在堂屋里,打量着屋内的各个角落,自言自语道:“看着是个无病无恙的人,怎么会得绝症?还是晚期。
雪春的目光在满屋找着,想着日子过得心想事成时,偏偏来了个晴天霹雳。看着整个屋里,摆有几样日常必须有的东西外,剩下的是炒茶的家什。雪春感到了独单,簌簌地掉着泪。
路上有学生在说话,雪春去了厨房,
喜泉、秀凤放学回来,艳艳进了屋。雪春没有说起白天去医院的事,吃过晚饭,他们再去学校晚自习。艳艳去街上,走在他们的后面,看见了宋二歪和父亲出现在来屋里的路口。彭亮经过他们身边,孩子们和他打着招呼。彭亮对艳艳说:
“到半路上,二歪赶上了我,噢,他站在那儿。”
艳艳见父亲只说了这么一句,对父亲的这种接受 ,心里确实快乐着。二歪已经在和弟弟、妹妹说话,艳艳唤了他,他们一起去了街上。
彭亮进屋,雪春在桌边痴着,彭亮说:
“在想什么,像变了个人似的。”
“彭亮,你身体差,服装店暂时别开了。”
彭亮坐在桌子边一怔,对她看着说:
“在说什么?生意正旺,你打退堂鼓。”他用责备的眼光瞧了一眼雪春说,“服装店,你花的心血还少吗?省吃省用攒下钱,才勉强开了店。我们这个行业,最想自己开店,如今,我彭亮实现了。打算开大些,没有资金,慢慢来。”彭亮说着,用手捂住腹部,雪春忙问:
“怎么样,痛的厉害?”
彭亮不做声,忍受着,疼痛使他的脸变了型。好一阵,才缓过来。雪春见彭亮痛成了那样,偏过头,暗暗落泪。彭亮问道:
“雪春,医生说我是什么病?这病,是癌症不成?”雪春镇静一下自己说:
“你多心了,哪是什么癌症?现在的人,有一点病痛,都怀疑自己得了癌症。日子好了,有病有了恐怖,有了威胁。你是个老顽固,也那么想。”
“你买的药,让我瞧瞧。”
雪春这才想起,忘了让彭亮服药,她说:
“不用,我给你拿来,有人侍候,还要管闲事。”
雪春走去房里,彭亮已经抢在了她的前头,他在房里到处乱找。雪春心乱极了,哀求道:
“彭亮,别找了!”
彭亮没有理会妻子,他找着了,看着药瓶上的说明时,他的手颤抖起来,药瓶掉入抽屉里。他站住,一动不动。雪春抽泣着,从身后抱住了他。彭亮叹息一声,转身再抱住了雪春,平静地看着她,抹着她脸上的泪道:
“你们女人啊!太傻了,傻的让人喜欢不够。人要去了,你怎么留得住?已经得了那个病,在乎它做什么?你不能让我在你身边活一百二十岁呀。”
“可我不想你离开我们。以前,你把事背在心里。找酒发泄。当今的日子,像从梦里走出来似的,我想你多看看现在,过在现在。”
“雪春,以前莫提了,像小学生做算术题,这几十年多绕了几个弯。可是,我心里是乐的;我有世上最漂亮、善良的婆娘,有好儿好女,他们听话又乖。我的手艺有了发展,开了店铺,我想通了,我彭亮没有被亏待过。”
“彭亮!”
雪春伏在他的胸脯上,痛苦地唤着他。仍泪流过面颊。彭亮捧着雪春的脸,像没事一般地说:
“你是永远做不来假,骗不来人的。一辈子,像个姑娘嘎,我在医院已经有怀疑了。不让我知道,是那个善良的医生,他的建议对吗?”
彭亮说完,嘿嘿地笑着,一只手在妻子的背上拍打着。雪春从彭亮的怀里走出,在堂屋里把椅子摆在一起说:
“哪赶得到你的建议?给自己女儿找对象。”雪春的话,彭亮开心了起来,笑道:
“雪春,你觉得二歪那孩子,心里对他的喜欢,是不是更满意些?”
“应该是的。我注意到,二歪和艳艳成了对象,艳艳到屋里和平时一样话多了。艳艳的心思全在王鸣那里,突然离开她,艳艳如何接受得了 ?我操心着她。这回,你救了女儿。这阵,他俩可能到了电影院那里。”
彭亮靠在了房门边,看着屋顶。没有说话。
宋二歪和艳艳来到电影院,看到了站在那里的李三保和向前,身边还站着姑娘。宋二歪走近说:
“这么快,你们成了两对。”秋月和二香站在一起,看着手里的电影院票说:
“不是的,二香要我陪她一起来。”向前解释道:
“我是三保请来的。”李三保直来直去地说:
“向前,你和秋月都是来陪的,明摆着的,这就是巧合。巧合;巧合,你们会巧合到一起的。”二歪加上一句道:
“对象要人撮合,秋月,向前有些不好意思。明天晚上去周老师屋来找你,你要和我们一起来看电影。”
“我陪二香。”秋月对二香笑着,然后看去一旁,不再做声。
艳艳走来,递给二歪一张电影票,牵起秋月,和二香先进了电影院里。李三保在二歪肩上一拍道:
“二歪,你幸运,得个对象,是一队人,想来想去,还是你幸运。”二歪说:
“李三保,你才是意外,向前,你说,是吧。”向前笑着,没有多言。李三保说:
“我娘回到屋里,把到菜市场遇见周老师的事告诉了我,告诉你们,第二天,我到长虹饭店悄悄瞄过,回去告诉了我娘。第三天,第四天,我到周老师屋走得勤快了;第五天,第六天,我站在长虹饭店外,接二香回周老师屋。那个长虹饭店的彭老板觉得奇怪,问我,我说,二香是我对象,我们认识快一年了。二香眼睛把我看着,没有多说。向前,今晚,我们把你和秋月挑明了,明天,你要行动。”向前说:
“你们两个和我一起去周老师屋,我才敢去喊秋月。”二歪说:
“周老师我们都是一队人,你要先想好,找秋月是诚心诚意的,周老师才会让秋月出门的。我先问你,你看上秋月了吗?”
“我怕秋月看不起我,你那么问我,是担心还有第二个王鸣?”向前的话,让他们沉思起来。二歪说:
“先找秋月,看她答应你吗?答应了,再说。”向前说:
“二歪,看不出你做事稳重到的。怎么也想不到,彭艳艳和你是一对了。”李三保说:
“艳艳可怜,王鸣怎么会把自己和艳艳的事弄成那样?”
二歪却想到了一边道:
“那些都莫说,我觉得哪个和哪个,老天爷是不随便牵的。”向前说:
“这事被你二歪遇到了。”李三保说:
“媒人还是艳艳的父亲。”他们笑起,二歪说:
“向前,莫在惊讶里想着我的幸运。你要向秋月靠近,我看你们有那婚姻相。”他们在笑。李三保说:
“我娘说,看起哪个,不要乱来,两个人要过一辈子的。教我不要走桃花运。”
他们听后,各自笑去了一边。二歪说:
“桃花运,哪个会走桃花运?”李三保说:
“我娘说,王鸣在走桃花运。说有的人,是有对象的时候,会有桃花运;有的,是结婚以后会有桃花运。桃花运,拿桃花蒙蔽人;说起来讨人欢喜,其实很凶,沾有血光之灾。是婚姻的魔,两个人会有一个人中,魔把他的咒,符在了人的身上,是婚姻背后的邪魔。全靠自己心里稳重,我娘提醒我,到婚姻上不要乱来。”
李三保的话,让他们呵呵地笑着,却不怎么欢快,目光里有着思考。
他们三个进了电影院,银幕上已经出现电影《佐罗》片名。
散了电影,李三保、向前他们往桥头那里走去。宋二歪回头朝他们看去说:
“艳艳,你知道吗?李三保、向前都喜欢你,还是我和你在一起了。”艳艳说:
“不懂你们那些意思。”她悄悄地笑着说,“我文化低,只晓得做工夫,没有你们想的那么好。”
“你不知道,男人要的是婆娘,做自己婆娘的女人。你的为人处世,我们是看在眼里的。”二歪有些激动地说,“那回三八库砍柴,好像神仙已经把我们对到一起了。”
二歪嘿嘿地笑着。他们的话,到了艳艳屋外,两人还站在那里有说有笑。
坪场上,雪春和屋里的彭亮在搭话。艳艳来到坪场边,唤了声母亲,和二歪挥着手,进了屋里。
彭亮走出喊了声:
“二歪,”
他来到了二歪站着的地方,和他慢慢走下坡去。
车路边,彭亮站住,他说:
“二歪,和艳艳的事,有什么打算?”
“我父母在催我,说和艳艳好在了一起,商量要我们订婚。还有半个月,工地上得了工资,我想和你还有雪春姨,商量和艳艳订婚的事。这事,我不敢太急,王鸣的离开,艳艳心里是有苦的,女孩子那接受的了。收了工,我想来陪她,少让她一个人胡思乱想。说订婚,担心她认为我在催她,艳艳会不会反感?彭叔叔,说实话,我怕她从我身边离开,我是不允许自己出这样的事的。”彭亮说:
“二歪,你的这些话,让我对艳艳更放心了。二歪,我看不要一步一步地来,订婚,我们跳过去,一次性结婚,你看如何?”
“啊?彭叔叔,你又给我个惊喜,我都弄不懂了。”
二歪笑嘻嘻地看着彭亮,他在沉吟;在徘徊,二歪见他那样,收住了笑容道:
“彭叔叔,你有想法,告诉我,看我能帮上忙的地方吗?”
“二歪,这忙,你帮不了。”
彭亮说着,蹲在了那儿,二歪走近,蹲在了他的身边说:
“叔叔,要是服装店欠费用,我可以揍一点。”
彭亮站起,显得有些无力,二歪双手握住了他的左手,彭亮站着,停了一会说:
“我肝这里在折磨我,”彭亮的手压在肚子边说,“只有几个月的时间了,艳艳还不知道。”
“什么?彭叔叔,这是真的吗?”二歪吃惊地看着他,彭亮低着眼睛,再对二歪看了一眼说:
“是的。我挂着你和艳艳的婚事。我想看着艳艳嫁人,看着我大女儿从我们新屋里出嫁。”彭亮带着病痛地说。
“噢,”二歪应了这么一声,之后,眼睛躲开彭亮,让泪掉落。
二歪送彭亮回到了屋里,和雪春、艳艳招呼后,他离开了。
到屋边,艳艳走来喊住了他。艳艳看到二歪没有了送她来时的心情,甚至避开了她看去眼光。偏去一边说:
“艳艳,一天累的,该睡了,还出来做什么?”
“二歪,我想知道,我爹和你说了什么?这时候他才回屋。”
“你还是莫问。我想,这事要不要告诉你?”
“你说呀,你还不愿告诉我。我爹他反悔了,不让我和你在一起?”
“哪里。”
“那你说呀,和我还不肯说?”
二歪忍着忍着,突然来了眼泪,蹲了下去,抽泣道:
“彭叔叔,要我和你结婚,说要看着你嫁人,他只有几个月活了。”
“啊!你说什么?啊!不是的,啊!”
艳艳语无伦次地看着他,跑去了屋里。二歪跟上,在门口艳艳唤了声:
“爹!”
二歪看着艳艳仍泪滚落,僵在了门口,他双手扑在门边,头靠了上去,已泣不成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