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距离生日还有三天,我将逃跑计划放在了今晚——原因不在庄园的今晚上。
有了上一次的经验,这一次我更加顺利无阻,似乎老天都在帮我。租车的车行老板看都不看我证件,直接将那辆如马匹般高大的汽车转给了我。
不真实的感觉直到我猛踩油门狂飙在国道上时,才有所消减。
时速150公里,我把车开得像《末路狂花》里的塞尔玛,我的身后当然没有警方,但有的却是,可能正穷追不舍的原因和黑大衣。
我的副驾驶一直空着,因为我会想象身边坐着一个人。
在开离白露里治奥的管辖区的时候,我身边“坐着”的是寄宿学校的小米特。
她扎着两个卷卷的马尾,在车子因为过猛而向前倾时,她小小的手会握紧安全带,但她没有一点害怕。
就像曾给我通风报信,和她有着相同眼神的黑大衣少年般那么无所畏惧。
我想象她会和我说,“你好厉害,你真的反抗成功了。”
她很崇拜我,他也很崇拜我。那种眼神给足了我底气。
天微微亮,现在距离我生日还剩两天,而我已经开车开到了一个不通火车的小镇。
我没有选择进城镇,而里面的餐馆,热饮,甚至是柔软的床,都和我无关。
我把车子停在城镇小路边的一个丛林里,从后备箱里拿出毯子和那只名叫公主的驴娃娃。
为了避免疲劳驾驶,我缩在后排准备小睡。这个时候,我会想象名叫莱迪的清洁工正坐在我的边上。
他说话的语调是那么好听,语气又那么温柔。
他还会讲波兰童话吗?他知不知道,维斯瓦河在书上又叫做,维斯杜拉河。
在高中的图书馆里,我没找到那天他拿着的译本,但是我找到了更沉重,更适合现在的我的纪实小说,《维斯杜拉河的奇迹》。
那是战争题材小说,我想莱迪念起来只会让我觉得安逸。
昏沉睡去,我做了一个短暂的梦。梦里的我也是小鱼,和女仆们的五彩斑斓不一样,我的色彩在肚子上。
从肚子到臀鳍,一片都是漂亮的红色,而我的眼睛也和她们不一样,是赤红色的。
我在蔚蓝的河水里漫无目的的游荡,我时而钻进七彩的鱼群里,时而又独自游荡在激流里。
梦醒于忽然的燥热,我慢慢的睁眼,感觉像鱼儿搁浅。
窗外已是艳阳高照,阳光均匀的暴晒着车顶以及路面。
车内就是个铁罐头,我一摸额头满手的细汗。
伸手把车窗打开,燥热的风吹进来,闷气随之飘散。
我重新回到驾驶座上,后座的公主玩偶掉落后座过道上,我都没管。
双手扶着方向盘,我梦中的那条红腹鱼还在游。我搞不清楚,它是在找出路,还是单纯的享受自由。
‘坐垫好烫。’
我最喜欢的想象出现了,埃文,亦或者是悟,正曲着腿坐在副驾驶上。
我能和暴晒的阳光谐共处的唯一办法,就是期望看到那头金发在阳关下亮的发白。
‘快点开去阴凉的地方吧。我不喜欢这里。’
悟扣好安全带,他调整坐姿的样子好可爱。
发动汽车,我继续往前开,前方的道路满是树木,在车窗大开的情况下,阴凉很快就降临。
但我没有放慢车速,悬着的心一直保持失重。我想,只有逃离这个郡,这个国家,我可能才能脚踏实地的,下车好好走路。
夜色降临的时候,我开上了荒原,这里拥有漫无边际的黑暗,还有随处可闻的狼嚎。
开着的车灯只能勉强照清眼前的路,但照不清远方的拐弯。
在一处弯道,我差点撞上一棵树。
这就是没日没夜不管不顾的下场,我的头磕到方向盘,摸起来似乎肿了一个包。
夜色太浓了,继续开下去我的结局只会是命断山崖。
拔掉钥匙,我又往后座跑,这一次,我试图想象一个能驱散黑暗的人出现。
比如那个叫做甚尔的神父。
他一定不怕黑。
他一个人走在小巷子里的时候,若是有人跟踪他,会发生什么?
我的脑海里闪过了一段武打片。甚尔神父好英勇,他一拳凿开墙能把歹人吓一跳。
我忍不住想象参演武打片段的人是我,我很强壮。
硬邦邦的肌肉包裹着我的骨头,保护着我的颈椎和喉管。
当歹人想要掐我脖子的时候,我能做到单手把他从我身上撕下来,然后像丢小狗的球一样,把他扔飞。
裹紧一点被子,夜色在异想天开里变得一点都不可怕。
我虽然不信神父,但我想信神父那句,“我的愿望一定会成真。”
正准备心满意足的阖眼,一双冰冷的手,不知从哪来,摸上了我的眼睛。
手法娴熟,指甲偏长,还有过度修正的姿势都在告诉我,这不再是我的想象,这是真的。
“玩的开心吗?”
原因的声音犹如蛇吐信般的嘶嘶,让我开始下意识的发抖。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控制不住的在心里无声尖叫,被发现,被抓捕的恐惧让我浑身发冷。
“我们的宿命,永远都是纠缠在一起的。就像一股麻绳。”
她用指腹触碰我的眼睑,指甲的边缘戳到了我的眼白,让我疼的想要闭眼。
“我不要和你绑在一起。原因,血缘关系不能说明什么。我是独立的。”
我鼓起勇气把憋了很久的话说了出来。
是的,我本该就是独立的。我的人生,我的意愿,我的选择,都该是独属我自己。
我想住在哪里,我想对谁负责,我想拥抱什么喜欢什么,我想看什么书选择什么样的信仰,都是快要成年的我,即将能享受到的。
这是我的权利,我必须要扞卫我的权利。
“是谁带坏了我的原理。真可恶。”她的手从我的脸颊,滑到了我的脖子,但她这次却没有收力。
“变坏也没关系。我不是说了吗,原理,我们有很多机会重来。”
“我会一直逃走。”
“不,你逃不了。”她摸上我后颈,有针孔印的地方。“我只会无处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