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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坐上车后排,我才想起忘记拿包了。

原因才没空帮我收拾书包,她总说,要为了我放弃自己的时间去忙碌。由于最后受益者是我,所以她要求我,不可以怪罪她。

疑问在脑子里,像被沐浴液包裹着的浴球,碰一碰就能延伸好多泡泡。

原因今天的心情真的太好了,她说话的音调都往上扬。

“司机去玛利亚大街。”

驾驶座上的男人很瘦弱,感觉整个人都藏在椅子里。他似乎在看我,车内的那个方形镜一直在反射他的眼睛。

原因雀跃得居然开始搞怪,她拉着我的手想唱歌,像女高音那样,把对我的要求弄成歌词,然后在高潮部分,拖长音调音飙出来。

不过她似乎有点不顺,也可能是路况不顺。

每当她想高歌“正常”时,司机都会急刹车,然后故作无奈的回头和我们说,“抱歉啊,路况不行。”

一次两次,原因又要发脾气了。

她的喜怒没有规律,搬走的老奶奶曾偷偷和我说,你妈妈有点喜怒无常。

我问老奶奶,那是什么意思?

她没细致解释,但我知道,不会是什么好词。

原因穿着尖头皮鞋,她生气的用鞋尖踹司机的椅子,然后警告他,“如果再有一次,你不会有机会碰车了。”

我在心里为司机而紧张,因为原因没有在开玩笑,她真的说到做到。上一次,我就是这么被关进衣柜里的。

我必须出声帮帮司机,就像他仿佛也在帮着我不让原因提要求一样。

不断的说话转移原因的注意力,恰到好处的提问,还不会让她无聊。

只是我没有想到,两分钟,居然让她生气。

她拒绝回答我,关于两分钟的任何问题,在下车的时候拽得我的手腕很痛。

推着我肩胛骨中央,她一把将我塞进了一位老师的怀里。

“三天后我就会来接她。” 说完,原因毫不留情的转身就走。

她没有回头,我有点难过。

好像我又做错什么了,她必须要用冷漠来处罚我。【两分钟】,难道是一场由我引发的误会吗?

老师牵着我的手,就这样陪着我站在路口。

我抬头观察她,发现是一个面容疲惫的女士。或许是太累了,她握着我的手在冒汗。

“不要看了。”她蹲下来,平视着我,“不要期待。”

她有点怪怪的,我平心而论。

她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熟人,却又躲闪,好像我长时间的注视会害得她发病晕倒。

“为什么不要期待?原因不会来接我吗?”

“我不知道。但被送来这的孩子,都——”

她欲言又止,仿佛嘴里的下一句话是割破我喉咙的刀,所以她必须小心含住,绝不吐出。

“我想让原因开心。”

因为我害怕她不开心,她的不开心好可怕。

“你应该让自己开心。”她说。

“我让自己开心的办法,就是让她开心。”

这是唯一的办法,她只有在愉悦的时候,才不会让我胆战心惊。

“不对,不是的。”

老师还想再说什么,但她突然站直,像变了一个人一样,一言不发的将我带进了楼里。

(三)

教室内很吵,所有孩子都像炮弹一样,跑来跑去,吼来吼去。

我找到了一个绝妙的位置,可以对他们所有人进行细致观察。

由于没有和同龄人接触过,我需要积攒一点社交经验。

站在门口颐指气使的漂亮男孩,他有一头金发,脸蛋漂亮的像壁画上的天使,只是性格似乎不太好,我已经看到他连续揍一个长相老成的男孩,至少三次。

教室末尾拿着书玩打架游戏的男孩们,有点不值一提,毕竟我实在搞不懂用书本扇对方的脑袋,到底有什么快乐。

还有我无法忽视的,从进来开始就一直眼巴巴看着我的绑着金发双马尾的小姑娘。

她抱着一个玻璃瓶,看我的眼神很奇妙,就像一只崇拜主人的小狗狗。

我不太擅长交际,原因也不喜欢我和人过多交流。她总觉得其他人就是病毒,就是废气,和他们说话,我会生病,会变得不正常。

她迫切的需要我正常,可有的时候,我觉得自己才是最奇怪的那一个。

小女孩走过来了。

噢。她好瘦,眼睛红红的,样子好可怜。

我该怎么做?糟糕,我没有经验。像和胖男人或者老奶奶那样的对话吗?

可他们眼睛根本就不红,看我的眼神才写满可怜。

“有事吗?”

我可能语气太冷了。应该音调再高一点?

“有事吗。”

很好,她被吓得退后了一步。我还是闭嘴吧。

不过让我没想到的是,她很勇敢,在我交际失败的时候她还主动凑过来,牵我的手。

她的掌心很热,小小的,让我想到了小狗的爪子。

“你要吃糖吗?”她从玻璃罐里递给了我一颗奶糖。

我说,不了,谢谢。

原因说我对糖分不耐,吃了未经她允许的糖,会休克死掉。

“好吧。”小女孩有点失望,样子看起来更可怜了,仿佛快哭了。

不对,她已经哭了。

“好吧。”我松口,“给我吧。”

我会放口袋里,但我不会吃。

她开心极了,整个人都贴着我,恨不得跟我成为连体婴。

她说她叫米特。

但我猜她在撒谎,毕竟自我介绍的时候,她明明想说的不是这个名字。

她一直在绕着圈子说话,比较让我记忆犹新的,是在晚饭前她说,“原理你要对她说不。”

我问,“对谁?”

她眼神瞬间呆滞,像灵魂出窍一般,对我摇摇头。

吃过晚饭,我和她坐在走廊外的沙发上准备一起看书。

一个穿着清洁工服的男人走了过来,他的背影有些佝偻,头发乱糟糟,但是目光友善,身上没有异味,甚至举止都很文雅。

我敏锐的察觉到,他身上没有一丝属于男性的气场。

“我叫莱迪。”他自我介绍道。

他拿着一本书,说想念给我听。

那是一本波兰童话,有些血腥,讲的是几条鱼的故事。

他坐在我和米特的中间,他姿态上的娴熟,仿佛像和我认识多年。

我也许认识他?或者,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