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甚尔从来不知道,他女儿喜欢小狗。
公主冲了过去,摇着尾巴围着她转,那湿湿的鼻头一直往她手心里蹭。
她蹲下来,破旧的书包从肩上滑落,看的甚尔忍不住皱眉。
扭头走回厨房,甚尔从柜子里拿了一包巧克力夹心饼干。
这个行为加尔估计做了很多遍,不然为什么,那个柜子里会有一格专门拿来放只有青少年才爱吃的营养饼干。
转交给原理的时候,她恭恭敬敬的向甚尔道了谢。
为了让这个女孩不感到冒昧和局促,毒舌的加尔也会别扭的说,“这是你遛狗的酬劳。”
重新回到椅子上,甚尔定定的看着女儿离去的背影。公主回到了他的身边,他心不在焉的摸了一下。
他在想,他的妻子,原因去哪了?他不是想她,他是想要知道她们到底生活在什么样的环境里,才会让他的小孩,过得那么艰辛。
转场在日挂高空时,眨眼间,就到了晚上。
床头柜上放着闹钟显示着已经到了午夜,甚尔睁眼从床上坐起来,感到古怪。
太安静了,这个夜晚,没有汽车的飞驰而过的震颤,也没有公主的轻柔呼噜声。
他的狗不在床上。
他喊着它的名字下了床,浓的化不开的夜色,漆黑的房间,一切都安静的让人恐慌。
客厅没有,厨房也没有,他走到后院,后院没有狗屋只有一块绿茵的草地。
草地上遗落着一块被咬烂的香肠。
加尔从来不会让公主吃人类吃的香肠,因为他觉得吃人了会变傻,狗吃了会变得更傻。
甚尔已经猜到了发生了什么,他不是没有见过盗贼毒狗这种事。
可加尔除了一橱柜的食物之外,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偷。
这次的转场是甚尔睁着眼睛完成的。
他一夜没睡。
狗不见了,就算是他这个对动物只有在赛场上才会另眼相看的人,在此刻,都感到有一点抑郁。
敲门声再次想起,场景和第一天几乎一样,不过的不同的是,没有辱骂,也没有公主会出去咬人了。
甚尔强拖着身子开了门,门外是原理。
“早上好,加尔先生。”
“我可没有饼干给你了。”
甚尔觉得这句话好伤人,他了解他的女儿,原理或许只是担心小狗而已。
果然,她愣了一下,虽然神情上不见难过,但眼睛里却有一丝失望。
“公主呢?”她问。
甚尔捂着脸,努力忍着愤怒不想让加尔伤及无辜。
“不见了。”他费力的说出这句话,赶紧关上了门。
透过门缝,他看到原理在门前矗立了许久,才慢慢离去。
难过催生的疲惫,让他把自己摔进了床上。
要是甚尔,他可能以前会像加尔这样放纵自己闷声难过。但现在他不会了,他一定会逼迫自己站起来,离开这个房间,去寻找重要的人或者动物。
然而丧妻的过往让加尔难以面对失去,难以重新振作。如果世界上有勇敢的人,那么一定也会有不勇敢的人,而不勇敢的人正如加尔,在不伤及他人时,他们的不勇敢大多时候在重创自己。
又是从白天躺倒黑夜,什么都不做,只是蒙在被子里。
甚尔太了解这个操作了,正是因为了解,所以他理解。
肚子发出咕噜的肠音,饥饿让他不得不离开床榻,走进厨房。
伤感阻碍了食欲,他现在看什么都不想吃。
强撑着打开一个罐头,连热都懒得热,他一股脑的倒进嘴里。
这味道太难吃了,甚尔感觉自己在吃一罐湿狗粮。
寂静的夜会将任何声音放大,比如,轻俏的蹄声。
他心神一震,冲向大门。
开门那一刻,湿漉漉的小狗扑进了他的怀里。
是公主!
甚尔激动就像看到了赛马场里的传奇,东海帝王一样,恨不得亲亲小狗的脑袋。
他刚凑上去,浓烈到刺鼻的血腥味让他僵住了。
公主是湿漉漉的,可是今晚不曾下雨。
他手脚冰凉的打开阳台的灯,入目的先是自己手上的血迹。
不敢置信的回头,他看到了像是从血池里浸泡的狗。
眼光放远,在快接近零度的俄亥俄州的夜晚,他看到了一个形只影单的身影。
她站在光源之外,穿着一条看不清色泽的裙子,那是一条吊带,这夜的风这么冷,她怎么会穿成这样呢。
甚尔走过去,喊她的名字,
“原理?”
凑近了,甚尔才发现,原理浑身都是血,那条裙子或许是浅色,可如今已经被血液浸染。
他有点惊慌,脱下身上的睡袍想披在她肩上,她缩着肩膀后退,低声对他说,“加尔先生,带着狗回去。”
加尔或许是害怕的,不仅是因为眼前浓烈到让人心颤的血液,更是因为他隐隐约约听到了警笛声响。
甚尔万分不愿的掉头带着狗回到了房子里,但他没有把门合上,而是留了一条细缝。
门外的少女抱着双臂正在往前走,当她走近阳台光照附近时,一辆破旧的车子停在她边上。
甚尔想要冲出去,但在看到下车的人之后,他迟疑了,而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他都会因为自己此刻的迟疑而感到痛苦。
原因从车上下来,走到原理的身边。她穿一套工装,背过身的时候,甚尔能看到汽车两个字。
他以为她会抱她,会安慰她,或者从那俩破旧的车里抽出一块可能沾满了车油污渍的毯子,给她披上。毕竟俄亥俄州的夜晚那么冷,而原理看起又那么惊慌。
可是甚尔怎么都没想到,原因给了原理一巴掌。
她的力气这么大吗?居然能把一个十五岁的孩子一巴掌扇到在地上。
他看到原理的头撞到了他用来收信的信箱,信箱不堪重负和女孩一同倒下。
她在怒吼,用甚尔听不懂的语言,或许是意大利语,又或者是中文,反正一定在辱骂,因为很凶,很狠,语气都是恨。
接着,她拽着她的胳膊,像是在拖什么垃圾一样,把她甩进了后车厢,开车离去。
在脱离角色的最后一刻,甚尔看到一辆警车停在了他的家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