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老友
夏油杰一言不发的坐在盘星教大楼的楼下。
台阶很干燥,上面有层灰,但他不介意。他甚至还买了两瓶啤酒放在身边。
等待不仅是一个行为,还是一个过程。
盘星教大楼门口的冷杉的尖被风吹的左摇右摆,天上好像准备开始降雪,如果他仍坐在这里肯定逃不过湿透的结局。
夏油杰仍然一动不动坐在台阶上。
打着近光灯的越野车在黑暗里像一头双眼冒光巨兽,引擎声是低吼,车轮是四蹄。
原理当初选车的时候他没有参与,所以他并不知道她会选这类车型。
第一次开到他面前时,他下意识的还说了一句,我以为你会选红色的敞篷。
难道不对吗?漂亮的女孩子,不该开着一辆娇小的敞篷吗?而且她最喜欢,不就是红色吗?
他总觉得自己最了解她,但好像又不是,他只是把她放在一个壳子,看着那个壳子说,这个世界上,只有我最了解你。
原理从车上下来,手里提着玩偶和甜点。
应该是给双胞胎的。她总是知道两个小孩喜欢什么。
“吃了吗?”她经过他身边时,问道。
他早吃过了,但惯性的撒谎道,“没有。”
“刚好,我有多买。”
跟着她进了电梯,他把两瓶啤酒都塞兜,没有给她,也没有自己喝。
他经常做一些奇怪的事,大概和他摇摆不定的心有关吧。
“不用在楼底等。今天会下雪。”
他说,“没事的,就是想看看能不能帮你拿东西。”
原理没说话,思考了片刻,她说,“你是不是瞒着我什么?”
简直一击即中要害。
“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啊。”他抿了抿唇,“只是一点小事情。过两天就百鬼夜行了,你不用为这种事操心。”
原理侧头静静的看着他。
这种目光是有压迫性的。
他开始感到有压力,紧张,更多的是心虚。
半晌,原理说,“我相信你。你会做好决定的。”
原理先他一步走出电梯迎上双胞胎,在两姐妹围着她转时,夏油杰松了一口气。
心虚是涨潮的海水,蔓上了他的喉管。差一点就要从舌尖齿缝里渗透而出了。
回到客厅,陪着姐妹俩吃蛋糕,他吃的好急差点噎住,原理给他递了一杯茶,轻轻拍了拍他的背。
他忽然觉得,就这样挺好的。
一直这样,挺好的。
不远不近,不亲不疏,向前一步害怕不坚固,后退一步又不甘心。过分亲密太颠簸,过分遥远又会让他感到死寂。
就是现在这个距离,这样的关系,才是最好,最能达到永恒的。
所以那些赤色暗潮再次顺着茶水被他吞进了肚子里。
晚上和原理再次确认了十一月二十号,也就是三天后的百鬼夜行的所有事项,他礼貌的道了个晚安,关上了门。
但他没有走,而是把耳朵紧贴着门。
原理很少在盘星教住,无论多晚她都会回家,除非不可抗力的因素。
脚步声慢慢变小,接着是电梯的开门声响起,电梯闭合,向下,铁缆向下滑的摩擦声从重慢慢的边变轻了。
原理回去了。
他拉开房门,兜里还揣着两瓶啤酒,走向了走廊尽头。
掀开那幅遮掩的画,就算无光他也能熟练的走下楼梯。
以前这里是地下讲经堂,后来被他改成了仓库以及,暗室。
双锁的门刚打开,咆哮就冲了出来。青年的咆哮歇斯底里,还伴随锁链拖地的声音。
“放我出去,你这个血统不纯的野路子咒术师。你知道我是谁吗?你知不知道关着我的后果。”
被下了结界的防弹玻璃罩子能让夏油杰清晰看到里面的人有多狼狈。
他把口袋里的一瓶啤酒放在狭小的取餐口里,然后打开另一瓶喝了一口才说话。
“我当然知道,禅院直哉。”
这个变态的,恶心的家伙。就像一只被打残的落水狗,浑身上下就剩那个捕风捉影的鼻子好用。
夏油杰不知道他是用什么样的办法找到盘星教的,但当他用那种暧昧的口吻询问他原理的踪迹的时候,他的脑子瞬间嗡鸣了一声。
等他再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把对方揍得半死不活了。
关在这里,出于什么心态夏油杰不清楚,但是唯有一点,他清楚无比。
绝对,绝对不允许有任何人,用第三种感情,打破他现在享有的平衡以及唯一性。
他是原理唯一的朋友,他独占着她唯一的朋友的位置,他享有着她除亲情外对其他异性所有的关心,所有的好,所有的占有欲。
所以他不愿,爱情这种情感走进她的世界里。
她不需要知道那种情感,她不必知道。
因为爱情很复杂,爱情很霸道。一旦爱情出现,友谊就变得可有可无了。
唯一性和独占性,也就不归他所有了。
他不能让这种打破他现有美满生活的可能性出现。
所以,他必须锁住禅院直哉。
要不杀掉他?
不是没有想过,但他答应过原理,做事前先想后果,摸刀前先摸清责任。
那就一直关着吧,反正这里的隔音是他花了很多钱做的。就算这家伙叫喊到脑缺氧,也出不去。
喝完啤酒,他把易拉罐捏成团,淡然的走出暗室。
(二)老友
百鬼夜行很顺利,在有限的一个小时里,夏油杰向摄像机展现了咒术师所有的正面形象,甚至包括,仁慈而正义的笑。
走到大众的视野里,靠的是网络媒介。
盘星教所有的咒术师回到大本营时,网络上转发量已经爆了。
难得全员聚餐在盘星教大厅里。点的有日料,有西餐,还有数不胜数的垃圾食品。
夏油杰以教主的身份安抚完外面的咒术师后,走进了大厅深处的单间里。
原理正坐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看手机。
夏油杰以为她在看花钱雇的记者的正向报道,没想到她在看的居然是推特。
“你想吃蛋糕了?”他边脱和尚服边问。
“不是。先吃吧。”她动了筷子,吃起了桌上的日料。
换上了舒适的卫衣,他们对坐吃饭。
外面很吵,应该说是,外面的人很亢奋。
因为再过半个月,他们就可以回家了。
盘星教的咒术师大多来自原理的救助,夏油杰好像听他们说过,他们都是邪恶政客灭绝计划下的幸存者。
而隐姓埋名为她所用,是原理就提出的报酬。
只不过六年,虽然不能回家,但是原理会顾专人照料他们的家人,他们还享受着公务员的双倍工资和待遇。
没有人不愿意留下,他们甚至还想续签(没错,还有正式合同)。
“都有想见的人呢。”听着那些声音,他喃喃道。
“嗯,我也是。”原理说。
夏油杰一愣,“甚尔叔叔他们不是还没有上游轮吗?难道你今晚不回去。”
原理放下了筷子,摇摇头,“不是他们。”
夏油杰感觉心里空了一下。
如果他们,还能有谁?男的女的?到底是谁?
原理似乎想到什么,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翻盖手机。
“说起来,杰,你知道禅院直哉吗?”
他故作轻松的说,“不知道呢。”
原理似有若无的撇了他一眼,“这样啊。那就算了。”
“怎么了?怎么突然想见这个人?”
“一点私事。”
那一餐夏油杰没吃好,他搪塞了所有人,然后马不停蹄的冲下了那间暗室。
打开大门后,他从后腰里拔出了一把短刀咒具。
本来,他是不想再杀人了的。
可是为什么,就是要这样来破坏他的平衡呢?
为什么呢?
在饿得已经无力的禅院直哉面前,他举起了刀子,正要往下扎时,装着双重锁的门被缓缓打开了。
“杰,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