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丫头嘀咕了一会睡着了,哭过之后她就犯困。
睡了也好,先让她安静下来,补充体力,回头再喊她起来吃饭。
易深留了盏小夜灯,下楼给易南城打电话。早上他送完小丫头回来,二叔已经走了,说突然有事,改天再来。
“二叔,在忙吗?”
“刚忙完,怎么了?”
“我想跟你谈点事。”
“什么事?”
“关于念念,还有孟老师。”
易南城在电话里长叹一声,“你都知道了?”
“一点点,需要你的帮助。”
“你怎么不找你爸?”
“这么多年了,你也该为自己做回主了,干嘛什么都要问我爸的意思,他会很累的。”
易南城沉默,半晌,“你回来还是我过去?”
“你过来,念念才睡下。”
“这么早……哦,我知道了。”易南城似乎明白了什么,“一会就来。”
易深又道:“过来的时候带点果酒,家里有,找不到你问阿菊。”
“我不能喝酒。”
“念念喜欢喝,草莓味的。”
“知道了。”
挂了电话,易深系上围裙,打开冰箱,取出一系列食材忙碌起来。
他的脸上一片平静,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嘴角还噙着一丝微笑,想着一会叫念念起来吃好吃的,她一定很开心。
当然,她的眼睛又要肿了,最近总是踩到她的雷区,他心疼却无处着手。过去的事必须翻出来,否则,念念不会好过。
一个小时之后,易南城来了,自己开的门。
进门就闻到了饭菜香,再看餐桌上正冒着热气的几个菜肴,他微一皱眉,“怎么?还没吃饭?这可不好,你们医生不应该更懂生活吗?”
“念念睡了,才腾出手做的。”
“哦,她又闹了?”易南城直言不讳。
“嗯,这个月好几次了。”他也心照不宣。
“唉!”易南城叹息,忽然咂了咂嘴,“她咬你了?”
“啊?”
“你看你那脖子。”
易深愣了愣,刚才哄完小丫头就忙着做饭了,倒没想到这一茬,这会他的脖子肯定很壮观。
“没有,闹着玩的。”易深从他手上接过酒,放到柜子里,“吃点吗?”
“不了,养生。”
易深笑,“有用吗?”
“嗬,你是医生 ,你问我这话,怎么,你要我信念崩塌吗?”
“喝点吧,突然想喝酒。”易深邀他。
“我真不能喝。”
“在家怕什么?没人打你主意,喝醉了就睡觉,我照顾你。”
易南城想了想,点头,“好,红酒,一杯。”
易深让他喝酒是想他说话恣意些,借着酒精的助力,二叔会更痛快,更自由。
果然,易南城的酒量从不骗人,也没让他失望。
一个小时之后,他便知道了事情的真相。
父亲那么急着让他出国是有原因的,在陈悦的继父高成亮出现之前,易北城接到了一个自称是申宏老家的人打来的电话,对方表示小丫头姓申,是申家的人,易家抚养她并不合法。因为她的爷爷奶奶都在,父母去世的情况下第一监护人应该是她的爷爷奶奶。除非申家放弃监护权,她才有可能被外人收养。
这一点易北城是知道的,申宏的父母尚在,一直生活在姚河省江心县江心桥申家庄。叶莉君和申宏去世之后,他去找过申宏的父母,也就是小丫头的爷爷奶奶,他们说养不起这个孙女,谁要带走他们不管。
老两口除了申宏还有个儿子申伟,申宏是老大,申伟是老二,离异带个小男孩,平时游手好闲,不管这个儿子。所以老两口起早贪黑忙孙子,没能力抚养孙女,也对她没什么感情。
易北城提出资助他们,只要他们肯放弃念念的抚养权。本来双方都协商好了,签合同的时候对方又反悔了,确切的说是申伟反悔了。他说他家虽然穷但不干卖小孩的事,坚决不肯签字,倒是同意让易北城将孩子带走,代价是易家必须每月向申家支付一定的费用,否则就将孩子留下,自生自灭。
易北城知道这是个隐患,但是没办法,有所求就会被人拿捏,为了留住念念,他同意了。
他不差钱,他想着等小丫头到了十八岁便自由了,不再受制于人。
但是在他收养了念念两年之后突然有个人从汀阳县打来电话,自称是申家的亲戚,说小丫头终归是申家的骨血,流落在外不成体统,让他尽快把孩子送回江心县老家,否则就会让律师发函。
这两年申伟要的钱不少,易北城都如数付上。那个汀阳县就在江心县隔壁,打电话的人说的头头是道,会是谁呢?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
他派林管家去了一趟姚河省,发现两位老人一无所知,每天过的还是贫苦的生活,而他们的小儿子在外面花天酒地,根本不管他们的死活,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不管。
想来想去,问题就出在申伟身上,那个从汀阳打出的电话很可能是申伟的同伙。之前他跟申伟签过补偿款的协议,其实法律效力不大,无非是想对申伟有个约束。此举也许是申伟另辟蹊径,变相讹钱。
易北城想着要跟他好好谈谈,多少钱他愿意掏。但是这个申伟神龙见首不见尾,只肯在电话里跟他谈判,说自己也没办法,老家亲戚太多,不愿孩子流落他乡,总之一句话,尽快将孩子送回。
这个时候又出现了高成亮的骚扰事件,易北城素来谨慎,很难不把这两件事联系到一起。如果申伟只是单纯的要钱,那好办,问题他一直不出面,而且不谈钱只要人。即便易北城提出他违背了他们的协议,他竟表示愿意退还所有费用,一分不少。这就不得不让人深思和忧虑了,谁给他这么大的胆气和实力跟易氏叫板,除了商业上的某只黑手,易北城别无解释。
如果真的是有人要搞易氏,两个孩子的安全是头等大事。考虑到易深和小丫头感情越来越好,而易深的不成熟也是不争的事实。如果不分开两人,难保易深不会为了小丫头惹出什么祸事,到时候两个孩子估计一个都保不住,易北城只得借了骚扰事件将易深先送出国。
说来奇怪,易深走了没多久,申伟打电话过来,口气松动,狠狠敲了一笔之后说小丫头回老家的事可以暂缓。
这一缓就到了易深出国的第二年,那个高成亮突然出现劫持了念念,孟老师也是在那次事件中受伤,昏迷不醒成了植物人。
幸亏有人通风报信,否则后果更加严重。但是等警察和易北城赶到现场的时候高成亮已经逃了,念念受了惊吓,精神不济,每况愈下,不得不接受心理治疗。
负责治疗小丫头的医生姓聂,叫聂楠,是孟羽秾的师姐,很资深的精神科专家。她说念念患的是阳光型抑郁症,另有狂躁倾向,需要长期药物治疗。
于是念念休学,来往于家与医院之间,治疗了两年,情况渐渐好转。
祸不单行,申伟再次出现,要求带走念念,态度非常强硬。易北城交涉无果,只能将小丫头送回老家,同时派了一组人在申家庄附近保护她的安全。
在此期间,小丫头继续吃药,上学时断时续。聂医生受雇于易家,会定期去申家庄看她。直到十八岁生日那天她才得以接回易公馆,彻底摆脱了申伟的纠缠。
情况居然是这样!
易深听的攥紧了拳头,骨节脆响,愤怒至极,“我爸就这么轻易的饶过申伟了?!”
“他背后有人,动……动不了……”易南城有些醉眼迷离,“否则按你爸的脾气早让人收……收拾他了!”
“什么人?”
“不好说,这些年咱们易氏在生意场上得罪了不少人……明里暗里总有人设局想要搞我们,如果……如果弄死了申伟,那不正中人家下怀,把……把你爸甚至易氏拉下水嘛,不……不能干!再……再说,国家现在……现在都在大力提倡扫黑除恶,你爸清白做人大半辈子,到老了能……能掉那个……那个泥潭里吗?”
理是这个理,但是实在让人气愤。
易深只得将拳头狠狠砸在了桌面上,“这个小人!欺人太甚!”
“是啊,你爸很苦,这些年一直忍,一直忍,都要……要憋出内伤了。丫头也苦……这几年吃了多少药……扎了多少针,不过……不过你回来了,既然你……你喜欢她,她也喜欢你,那就好……好好的,别学二叔,年轻的时候就知道玩,老了……老了后悔都来不及……”
“嗯,那个高成亮怎么处理的?”
“失……失踪了。”
“什么!”
“毫无线索,这也是你爸不……不敢动申伟的原因。高成亮是只丧家之犬……居然……居然在警察的追捕和你爸的重赏之下消失的无影无踪,你……你想过没,什……什么原因?”
“还是背后有人。”易深咬了咬后槽牙,憋屈的吐出这句。
他和那个人渣正面冲突过,实在不堪一击,若不是背后有人,他绝对跑不了。事隔多年竟还没被抓捕归案,要么被人藏起来了,要么就是死了。
“对,绝对的……”说完这句,易南城趴在桌上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