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喜欢哥哥了!”
这是她以前老挂在嘴上的一句,经常哄的他心花怒放,甘之如饴,而此刻只能是他的追忆了。
曾经有多甜,现在就有多苦。
“深深,你吃点什么?”易南城漫不经心的扫着菜单,晚饭吃的很饱,一点不饿。来都来了,又不得不吃。
“我随便,什么都行。”
确实什么都行,时间不对,气氛不对,心情不对,这胃口怎么会对呢?
“那就一人一份牛排吧。”易南城侧了侧脸。
“好。”他点头。
易念再次扫码,一边点着一边问道:“二叔,一份牛排够吗?”
“够了,要保持体型,你看我最近好像长肉了。”他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其实他这个年纪这个身材还是出挑的,即便是坐着并不见有多余的赘肉,毕竟每天早上雷打不动的一小时晨跑不是白跑的。
易念嗤鼻,毫不留情的打击他,“不是长肉,是老了,新陈代谢慢,脂肪堆积……”
“臭丫头!”易南城作势要打她,“你就不能哄哄你二叔?”
易念往后仰了仰,一边用手挡住头笑,“要正视现实啊,二叔。对了,牛排几分熟?”
“五分。”
“年纪大了,注意肠胃哦。”
“七分。”
“唉!”易念摇头,“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
“哎呀你烦死了,全熟行了吧。”
“嗯,乖。”易念抿着嘴笑,又面向易深,淡淡一扫,“你呢?”
这会连哥都不喊了,好样的!
易深放在膝盖上的手不由的握了握,吐出两个字,“全熟。”
小丫头正划着屏幕,一下子停住了,好像没听清一样再次抬眸看他,仿佛在说你原来不是茹毛饮血的吗?去了国外应该变本加厉才对,怎么会全熟……
原来你还记得,易深心想,不知道是记得我的好还是记得我的恶。
如果是记得我的口味那就是念着我的好,如果是记得我逼你吃生的那就是气我的恶了。
易南城也同样惊讶,碰了碰他,“你要全熟?是不是又有疯牛病了最近?那我还是换羊排吧。”
人到中年,易南城越发注意养生,有时候谨慎到让易念找到了快乐,以捉弄他为乐。
易深摇头,“不是,全熟才能最大限度的杀灭细菌,也避免不洁引起肠胃炎的发生,更不要给幽门螺旋杆菌提供温床。”
易南城点了点头,“对,我们老祖宗从生食改为熟食不就是进化的结果嘛,我们选择了世界,世界也选择了我们,没必要再倒过来吃生的道理。”
“对,熟食更利于健康,也方便人体消化和吸收。”易深赞同。
嚯哟,不就是学了医懂太多怂了嘛,讲的一套一套的,累不累啊。
易念叹了声气,“总而言之就是怕死呗。二叔,你当初杀生太多,这会讲物竞天择了,是牙不好还是胃不好了?”
“一把年纪我养个生不行啊,一天天的就知道气我。你看你哥,回国还知道给我带仙丹。”易南城说着从兜里掏出盒子,取了个透明的小药丸放进嘴里咯吱咯吱的嚼着,一副得意的样子。
易念瞥了那个盒子一眼,再看看面前这两个人,冒了一句,“远香近臭!”
她原本无意怼她二叔,刚才那些不过是两人惯有的交流方式,但此刻看到他赤裸裸的拿她和一个七年不知归家的人作比较,气愤的对象自然就不止某人一个了。
易深是识实务的,听到她那句四字评价,低眉下看,装作没有听见。
瞧这情形,今晚,他不宜张口。
也同时明白父亲和二叔干嘛要陪他来了,若是他明天一人前来,绝对是没好果子吃的。就是现在有家人作陪,丫头都没给他留半分薄面。
易南城正要怼回去,服务生正好把牛排端到桌上,滋滋的冒着烟气。
“哟,瞧着还不错嘛。”易南城再次看了看小店的布局,对这块香味扑鼻的牛排有了期待,“就是不知道味道如何?”
紧接着又上来一份意大利面,一杯焦糖布丁。
“饿的时候吃啥都香。”易念嘟囔一声,开启了怼人模式。
“怎么说话呢。”易南城皱眉。有心来撮合这两兄妹的,感觉苗头不太对啊,好像要砸到自己脚了。
果然,丫头说道:“二叔我看你不饿。”
易南城正要回嘴,易深用脚碰了碰他,“二叔,念念的话没错,饿了扔你个窝头都是珍品。”
易深选择息事宁人,七年不回来,不生气就怪了,谁也没有上帝视角。
易南城偏偏嘴碎,“臭丫头,你气你哥别带上我呀,我不过是条可怜的鱼。”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言下之意,我是无辜的,我受你爸指使,冤有头债有主,你要认清形势啊。
易念并不接受,挽了挽父亲的胳膊,“爸,我突然想吃烤鱼。”
易南城两眼一闭,鼻子呼哧呼哧,心说这丫头白疼了,撒气的时候怎么光逮着他咬,不公平。
易北城笑出声来,“好了好了,别跟你二叔闹了。”
权威发话,第一轮结束。
易念麻利的将牛排切好,推到父亲面前,又叉起一块送到他嘴里,“爸,你尝尝味道怎么样?”
“肯定好吃。”老父亲张嘴,还没吃到就一脸幸福。
易南城鄙夷,又没管住自己的嘴,“秀!”
“某些人想秀都没有呢,”易念反唇相讥,“就是连夜生子也是老来得子。”
易南城,“你……”
另外两份牛排也到了,打乱了他的节奏。
好吧,又错失战机。
易念开始吃她的面条,一边挖着布丁,左一口,右一口,看的切肉的易南城皱眉,“这什么吃法,不串味吗?”
话刚出口易南城就后悔了,他哥和侄儿都不说话,他这样叭叭下去绝对是个炮灰。
丫头似乎就等着他呢,果断回他,“你都不串我串什么?”
易南城“啧”了一声,不就说他两面派,墙头草嘛。
他苦着脸,“丫头,你二叔在风中凌乱,又要顾着你,又要顾着你哥,你就不能体谅体谅我?”
易念嘟着嘴,拿叉子戳着布丁,戳出了无数小洞,好像在泄愤一样。
易南城感觉他就是这块可怜的布丁,被丫头轻视的体无完肤。
“二叔,快吃吧,凉了口感不好。”易深说道。
“嗯,还是深深体贴我。”
易深切着牛排,和二叔相视一笑。
她正在气头上,他知道得慢慢来。
一米九的个儿,桌子太矮,腿太长,时间久了极不舒服。他稍稍挪了一下,不经意的碰到一个障碍物。
那个障碍物直接往后缩了缩。
是她的脚。
他快速一扫。
她面无表情,埋头吃着她的面条,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毕竟是开在学校附近的店,为了客源,每道菜的分量都很足。
小丫头大口大口的吃着,没有半点女孩的矜持,这倒跟她以前一样。
看她嘴上沾了不少番茄酱,他拿起纸巾伸手向前。
以前她是直接嘟嘴给他擦的,这会却下意识的往后退让。
手再往前进了一步,看着她的唇,微微一笑。
她没有接,目光定定的看着他,然后伸出舌头舔了一圈,既倔强又有些挑衅的意味。
“这里还有。”易深用手指了指自己脸上相同的部位。
她抽了两张纸,肆意的擦,目光一刻都没有移开,就这样直愣愣的和他对视,然后昂起下巴,继续看他。
直到他慢慢低下头去。
唉,她就像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因为没有得到家长允诺的奖励而张狂,生气。
一顿饭,四个人,吃的热热闹闹,暗流涌动。
热闹是针对易南城的,无论他说什么,都会被某人怼,激的他张牙舞爪。
暗流是针对易深的,他就是什么都不说,也能感受到某人满满的郁气。
回去路上,易念没再说话,易北城则闭目养神。除了易南城时不时的问问易深国外的情况,再无其他。
到家已是后半夜,四人各自进房。
易深看着她继续往走廊深处走去,轻唤一声,“念念……”
她站定,停滞了几秒,回头,静静看他。
若在以前,都不用招呼,她会主动自觉的冲过来搂他,“哥哥,哥哥”的喊,还要赖在他的房间里,霸占他的床。
廊上一排地灯,散发着昏黄的光。
景物依旧,人却变了。
她一身休闲,沐浴其中,身姿修长,容颜俏丽。
七年,她已经长成了一个大姑娘。
易深喉结翻滚,斟酌再三,终是只说了两个字,“晚安。”
她垂眸,转身,默默的走。
别说晚安了,连表情都直接省略。
易深在心里叹息,所有的构想都化为泡影。她长大了,再也不是那个黏他哄他缠着他的软乎乎的小人儿了。
岁月匆匆,如之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