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伯!你非要这么气我吗?”
“我跟你说,你爸要是知道你在这里,唯一的结果就是杀过来揍你一顿,然后扬长而去。结局是一样的,你回不去,不一样的是你要先躺几个月,然后才有机会熟悉这座山,这片水。”
“……”
“不信你试试!”
易深盯着后视镜里那张黑黢黢的脸,狠狠的翻了个白眼。
他当然信,这就是易北城的暴君脾气,熟悉他的人都知道。
忽然想起了那个小丫头,几个小时过去了应该醒了吧。
“她怎么样了?”
“谁啊?”
“……”他抿着嘴唇,斟酌片刻,“易念!”
第一次喊她的名字,有些不适应。
“哦,刚才你睡着的时候你奶奶给我来过电话了,她醒了,脑震荡。”
“啊?”易深听的心头一颤。
“还好,轻微的,养养就好。但是左膝盖那划了个大口子,很深,见到骨头了,骨头没碎,皮肉吃苦了,里里外外一共缝了二十四针,肯定会留疤。”
“啊?”易深眼睛一闭,居然这么严重……
“这还不是最麻烦的,大不了以后不穿短裙,遮着一点。”
“还、还有什么?”他的心又猛地揪起来。
“她是被人从后面推下去的,脸朝下。人都有一个本能,遇到危险的时候会用手去挡,但是当时那个高度冲击力太大,她的额头还是磕到了,在眉心上面,正中间的位置,也缝针了,六针,会留疤。”
易深攥紧了拳头。
额头上留疤……
她一个女孩……
真的很想捶自己一顿。
“另外,医生说膝盖骨虽然没碎,但是伤口太长太深,如果恢复不好脚可能会跛。”
“……”
“你现在知道老太太为什么改变主意把你送到这里来了吧。环境太过舒适只会助长你的少爷脾气,你呀,真的要好好反省了,不管她是不是你的亲妹妹,你对一个小女孩下这样的狠手我都瞧不起你!”
易深心乱如麻,根本听不进他说了什么,只管问道:“也就是说她可能会残,同时还、还会毁容……”
“嗯,差不多吧,医生说这个就得看她本身是不是疤痕体质,如果不是,要好一点。”
易深一拳重重的打在真皮座椅上。
“所以你奶奶绝对不会让你回去的。”
“我也不想回去了!”
“啊?你说什么?”姚伯以为自己听错了,猛地踩了下刹车,声音也一下子高了许多。
易深因为惯性直接撞到了前面的椅背上,好疼!
他摸着额头正要骂人,忽然想到此刻的易念估计正缠着纱布躺在病床上呻吟,咬了咬牙,恶狠狠的说道:“我就该在这个深山老林里做和尚!”
“臭小子,知道自己错了?唉,可惜了那个丫头,多好看的一张脸啊,就这样……”
“别说了!”易深又一拳打在座椅上,手上青筋毕现。
……
易念是被疼醒的。
眼前白茫茫的一片,天花板,墙壁,被褥,还有她膝盖上的纱布都白的让人生疑。
这是……哪里?
头晕晕的。
不仅晕,还有阵阵刺痛,迫的她皱紧眉头,呼吸不稳。
她抬手去摸,立即被一只大手拦住了。
“念念不要乱动。”
一张儒雅帅气的脸进入视线。
“二叔……”
“哎,哪里不舒服?告诉二叔,二叔让医生来。”
“疼……”
“哦……”易南城原本紧张的神情稍微缓和了一些,“念念,你才动过手术,麻药会渐渐消退,接下来大概十二个小时你会很疼很疼,但是熬过这段时间就会越来越好,明白吗?”
“我……怎么了?”她有些懵乱,医院……为什么会在医院?
“念念,你今天早上从学校的楼梯上摔下来了,左腿膝盖处和额头上都缝了针,这两个地方你都不能碰,知道吗?”
“哦……”易念想了一会,有些迟钝的点头,很快又咧了咧嘴。
居然点头都疼……
“那我……我想上厕所怎么办?”
“阿菊和阿卉会留在医院照顾你的。”
“哦……”
“念念,你现在什么都不要想,安心养伤,有什么事跟二叔说,二叔一定帮你办。”
“嗯。”
“刚才奶奶来看你了,你一直在睡。奶奶年纪大了,熬不了夜,所以就……”
“我明白的,代我谢谢奶奶。”
“念念真懂事。”易南城轻轻的摸了下她的脸,想到她这副可爱漂亮的面容等日后揭掉纱布就……
唉!
易深这个臭小子,真的是……
“饿了吧,我们吃点东西好不好?”易南城微笑着问。
“不饿,就是好疼。”
“多少吃点,这样伤口才能好的快。”
“可是……”易念纠结。
“怎么了?”
“吃了东西会上厕所……”
“有阿菊和阿卉在啊。”
“很麻烦的……我不想……”
“傻丫头,你受伤了,这里是医院,所有的病人都是这样的呀。而且我们念念一点都不麻烦。”
阿菊和阿卉站在附近,听了这话赶忙跑过来安慰她,“二小姐不要见外,我们都真心喜欢小姐,能伺候您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会觉得麻烦?您要是不用我们,我们反而要伤心了。”
“是啊,二小姐,谁都有生病的时候,您别想太多了,好好养伤,身体康复了比什么都重要。”
连上厕所这种事都要麻烦别人,易念还是觉得好尴尬,眼泪扑簌簌的落下。
“谢谢……谢谢你们……”
“傻孩子。”易南城摇了摇头。
都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这会他觉得太懂事了反而显得他们大人混账了,有时候真的连个小孩都不如。
“小姐,吃点吧。”阿菊捧了一碗粥过来,轻轻的吹着气,“老太太送来的,专门让阿善熬了一下午,可有营养了。”
易念其实早就饿了,依言张开了嘴,吃了一口又说:“谢谢。”
“不准说话,说话费力气。”阿卉故意说道。
易念微微一笑,眼中闪动着泪花。
她不想让她们看到她的脆弱,抬起手臂盖住了自己眼睛,“我以前生病的时候妈妈也这样喂过我……我……我好想她!”说到此处她再也忍不住,瘪着小嘴,一抽一抽的,两行眼泪滑过脸颊。
其实她一点都不想哭。
哭的时候头更疼了。
而且,要哭也不该在这个时候。
她只想一个人偷偷的哭,独自伤心就好。
这该死的眼泪啊,今天怎么不听话了,一个劲的往外流……
易南城别过脸,眼睛也有些湿润。他站起来,挥了下手,让阿菊她们赶紧安慰小姑娘,自己则快步走出了病房。
三十好几的人了,什么场面没见过,就是见不得这个小女孩的眼泪,因为她长得跟叶莉君几乎一样,让人唏嘘。
他摘了眼镜,掏出纸巾擦了擦眼角,叹息一声,重新将眼镜架回鼻梁上。
落地窗前的高楼重重叠叠,车水马龙霓虹闪烁,他眯着眼睛,那些久远的记忆忽然跟开闸的洪水一样,一幕幕的在他眼前浮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