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你们竟也打算去云州?”
倒是未曾想到陌瑾他们竟也要去云州,
一时间,姜瑟不由顿时眸光亮了那么两分,
随即,在她还没完全反应过来之前,
便已下意识地扬起笑来,微倾身上前,颇为惊喜意外地道,
“哈,那当真是巧!”
“不知你们何时出发?”
“休整两日,”
言语间,他不动声色地抬眼掠过对面少女单薄纤细的后背,
微顿一瞬后,又继续道,
“待姜姑娘你身上伤好些,再行出发……”
“诶,我伤势早已无甚大碍,无需休整也没事……”
此番,姜瑟本是摆了摆手,无甚在意地开口说着,
然则,待到抬眼瞥见对面那人的脸色时,
却忽而止住了话头,忍不住地抿紧了唇,
说来,方才倒是未曾注意,
而今待到倾身离得近了,姜瑟竟才忽然发觉——
眼前之人的脸色,似是比昨日更加苍白了几分,
现如今,沐浴在阳光之下,甚至于如同冰雪一般泠泠透明、单薄易碎,
整个人都有一种近乎虚幻的病弱美感,
见此,姜瑟先前的笑意不由顿时消失得一干二净,
只下意识地蹙紧了眉心,沉声问道,
“你这是怎么了?怎么脸色竟这般差?”
“无事,”
他抿了抿唇,眸光浅淡温润,一如既往,
只轻描淡写地浅浅轻笑,开口道,
“不过昨夜睡得不太好,方才脸色差些罢了,不碍事。”
“这样啊……”
闻得他如此说,
姜瑟便不由点了点头,就此放下心来,
毕竟眼前之人确是身子骨极弱,如此缘由也确实是说得过去,
不过,也不知是出于什么情绪作祟,
一向怕麻烦嫌啰嗦的姜瑟,
而今,望着眼前之人苍白到近乎透明的脸色,
却还是忍不住蹙着眉头,再次絮叨叮嘱了一句:
“不过,虽是如此,还确是得多休整两日才行,”
“你这身子骨未免也太弱了,平常当是得多加注意些才是……”
话音刚落,
却眼前之人那一双水墨氤氲、惊世绝艳的眸子,此刻,忽而便微弯了几分,
一瞬间,原本荒芜寂寂、黯然无光的眸底深处,
倏而眸光微亮,含笑望来,
就此,浅笑轻道:
“嗯,姜姑娘说的是,我会多加注意些……”
不知为何,
听到对面之人尾音微扬、恍若昆山玉碎一般,轻轻飘飘的一句应声,
再对上其温润含笑、水墨氤氲的眸子,
姜瑟竟莫名的,觉着有几分脸热……
故而,她只腾地一下站起身来,
眼神闪躲、欲盖弥彰地,丢下一句“那啥,我,我去厨房看看还有什么吃的”后,便匆匆离开了此地,
只留下陌瑾望着她匆匆遁走的身影,摇头轻笑……
……
而才刚刚从后院出来的秦叔,
此番,撞见那风风火火、逃也似的冲进客栈后院的姜瑟,
还不禁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不懂这一娇滴滴的小姑娘,这般足下生风地、跑进后院究竟是有何事。
不过,因着有事急着禀告,
他也未曾太过放在心上,只来至前厅,行至自家公子桌前,
恭谨行了一礼后,便开口禀告道:
“公子,云晏他服了药,将养了这几日,腿已好得差不多了,”
“想来,当是已然可以正常行走,不妨碍赶路了。”
“故而,不知我们何时出发前往西溟?”
然则,面对自己的如此询问,
自家公子却只是抬手轻斟了一盏茶,眸色浅淡,恍若清风流云,波澜不惊,
沉默半瞬后,倏而微垂眼,望着对面尚余一半的粥碗,
良久,勾唇轻道:
“不去西溟了,我们回云州……”
回云州?
一时间,闻得自家公子的这般回答,
秦叔不禁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嗯?
他们不是才刚刚从云州出来不久嘛?
此次的行程才只堪堪走了个开头而已,怎生忽然又要回云州了?
不太懂自家公子为何忽然改了主意的秦叔,
此刻,还是恪守着本分,忍不住出声提醒了自家公子一句:
“公子,上一批取回来的药已吃得差不多了,”
“若取消此次行程,只怕,所剩的药量会撑不到下次去西溟啊……”
“派一队人马前去西溟取回便可。”
“可公子,若您不亲自前去,”
“属下怕,以那苍术药师的脾性,会不愿给……”
“在先前的基础上,再加一成玄晶即可。”
“放心,在如此丰厚的报酬面前,那老头不会端着他的几分面子,同玄晶过不去。”
“是。”
望见自家公子眸色淡淡、却丝毫不容转圜的眼神,
秦叔虽是对那突然多加的一成玄晶甚是心痛,却也无法违背自家公子的指令,
故而,只能强忍着肉痛,垂眸应声道。
一成玄晶呐!
此时此刻,一向淡然自持的秦叔,都忍不住心在滴血——
要知道,这可不是什么区区的几十、几百块玄晶而已,
而是足足的五万块玄晶啊!
要知道一株百年的二品灵药,才不过值区区的十块玄晶而已,
而现如今自家公子这轻轻飘飘的一句话,就平白丢了五万块玄晶出去,
如何不让人心痛加肉痛呐!
不过,跟着自家公子这七年来,
他也清楚,凡是自家公子做了的决定,便不会再有更改转圜的余地,
故而,朝着眼前之人再次行了一礼后,
他便恭谨退下,着手去办此事去了。
……
第三日清晨,
天光还未全亮,姜瑟便被人从温暖的被窝中唤了起来,
随即,待到迷迷糊糊地用了早膳,直至望见客栈门口停着的宽敞马车之时,
她方才眼前骤然一亮,瞬间清醒过来——
诶?!
这这这!这居然是传说中的马车!
此时此刻,若不是这周围的人太多,
只怕姜瑟都要甩着尾巴,睁大眼睛,围着这马车绕车一周行了。
毕竟,说起来,
一向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的姜瑟,事实上,而今却算得上是第一次乘坐马车。
咳咳,
是的,没说错。
这确实是她第一次坐马车。
这万年来,
向来威名赫赫、牛逼轰轰的姜瑟,
可谓是御过剑,踏过风,坐过各种各样、千奇百怪的飞行法宝,
甚至于,还骑过隔壁峰师叔家的宝贝神兽,
却独独没有坐过这人间的马车。
虽然年幼时,她倒是也见那些衣着体面、穿金戴银的富人们坐过,
可毕竟,当时的姜瑟还是个流落街头、吃了上顿没下顿的小乞丐,自然,也就没这机会坐一坐那传说中的马车。
故而,
现如今,时隔多年,重新见着这传说中的马车之时,便自然是新奇激动的紧。
于是乎,
此番,还未待那秦叔开口将那一句“姜姑娘,请上车……”给说完,
便见原本还两眼晶晶发亮、娇娇滴滴地,站在马车底下的这一小姑娘,
而今,还未待人反应过来,
便可谓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提起裙摆,
只“蹭”地一下,
便动作利落至极地,蹿进了马车之中。
只余下一个“请上车……”的尾音,悠悠荡荡,吹散在北风之中,
秦叔:“……”
还让不让人说完台词了!
不得不说,
这马车外间,虽看上去丝毫不显山露水,
然则,内里细节却是精巧细致、华贵奢侈的紧,
直至踏进马车之中,姜瑟方才知道——
什么叫做低调奢华有内涵;
什么叫做有钱人的快乐,
眼前这脚下踏着的木板竟乃是上好的沉香木,窗前遮光的帘幔则是价值千金的鲛碧纱,
就连座位上铺着的,都是深可隐指、无半根杂色的上好狐裘,
且不仅如此,
马车中间,还以上好的紫檀木,精心制作了一个可活动的细雕茶几,内嵌精巧小炉,糕点暗格,
甚至于,
顺着机关榫卯拆开来,其内还是个墨白玉棋盘,
不仅可以闲暇时,在此看着风景,悠悠品着清茶,吃着糕点,
甚至于,兴致来了,还能够与人手谈对弈两句,
当真是壕无人性、不亦乐乎……
而许是有钱人的快乐你真的想象不到,
一路行来,原本想象中颠簸摇晃的场面丝毫没有出现,
这一架精致宽敞、低调奢华有内涵的马车,
一路上,可谓是走的相当平稳、如履平地,
端坐其中,
只能闻得马蹄踏地之声,甚是有规律地,一下一下,透过摇曳的门帘窗纱,声声入耳来……
使得本就因早早被叫醒,而困倦不已的姜瑟,
此番,在这甚有规律的伴奏声中,
不由觉着眼皮子越来越沉,眼前越来越花,而小鸡啄米的频率也越来越多,
最后,
便终是头一歪,沉沉入梦去……
……
朦朦胧胧中,
姜瑟梦见自己,似乎,又重新回到了熟悉的赤霓峰上——
洞府中的摆设一切如昨,仿佛什么都未曾发生过,
然则,待到她推开门窗,
眼前所见的,却不是记忆中的青山绿水、蜿蜒玉带,而是一望无际的一片连绵雪松,
甚至于,清风拂过,
还能隐隐闻得有冰雪的清冽,松针的清香,以及,似是从药房里飘来的淡淡温醇药香……
嗯,这香气,真是好闻啊!
姜瑟动了动鼻子,忍不住深吸一口这淡淡清冷香气,
随即,思绪一转间,
便已是置身于这一片苍茫雪松之中,
清冷雅致、翠松积雪的浅淡香气,似是愈发浓了几许,
于身周四侧,无处不在,
使得姜瑟忍不住眯着眼,下意识地闻了又闻……
不过,恰于姜瑟在此好梦正酣之时,
而今的陌瑾,却是身形僵硬,正襟端坐,
淡色的薄唇紧抿着,一动也不敢动,
而那白皙如玉的修长脖颈,
而今,更可谓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越变越红,越变越红,
衬着那一张积雪凝玉、精致绝伦的脸,
在这生着暖炉、温暖如春的马车里,愈发显得艳色无边……
然则,面对于此,
身旁熟睡的少女,却压根不觉,
甚至于,不知是梦见了什么,
她于几不可闻地喃喃几句后,更是愈发靠近了来,
将一张白白嫩嫩、眉眼如画的巴掌小脸,径直埋进了他的颈窝之中,
而后,如小猫一般甚是满足地蹭了两蹭后,
便挨着温凉如玉的肌肤,愈发睡得沉谧……
一时间,
闻得耳侧清晰可闻的淡淡呼吸之声,感受着颈窝处那从未感受过的温软之意,
陌瑾于紧抿着唇的同时,
在这全然陌生的突发情境之下,更是连手都不知该如何放了,
只僵直着身子,紧攥着袖口,
从始至终,望着眼前袅袅生烟的暖炉,一动也不敢动……
似是行了许久,
身侧的少女,似是睡的极香,
即便一缕青丝从她额前划下,一路蜿蜒垂落及至眼前,
也丝毫未能影响到她一分一毫,
哒哒的马蹄声中,窗外斑驳疏漏的光影里,
如绸如墨的一缕青丝,就这般,随着少女的淡淡呼吸,
一下一下,轻拂在他侧颈之上,
就如轻鸿羽毛,悄然如心尖之上一掠而过般,
极轻,极浅,
带着些微的痒意,几乎让人觉察不到,
然则,
从来无波无澜、荒芜丛生的眸底深处,
而今,却终是忍不住因着这般极浅极轻的动静,而莫名生出了几分乱意来……
……
不知睡了多久,
姜瑟是被自己咕噜直响的肚子给吵醒的,
待到她睡眼惺忪、懵懵懂懂地睁开眼来,
便忽然觉着,自己右侧半边身子的温度,似是骤然凉了许多,
而下意识地抬眼望去,
却见原本坐在她身侧的陌瑾,而今,竟是身体斜倾,偏首而望,
只留给她一个孤衿遥远、如雪如玉的侧影,
以及,隐在墨发之中,那犹带着几分鲜妍艳色的通红耳根……
嗯?怎么回事?
突然离自己这么远做什么?
难道……
!!!
思及至此,姜瑟不由骤然瞪大眼,慌忙一抹嘴,
待到发觉嘴边什么都没有之后,
心中不禁更是疑惑了——
嗯?没流口水啊?
那这退避三舍的态度,是怎么回事?
不过,还未待她细想这其中究竟,
却忽然瞳仁一缩,耳尖微动,
在那马车之外,隐隐锐利破空之声骤然响起之时,
她便倏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匆匆一偏首!
随即,电光火石之间,
只觉有锋锐一抹厉色擦着她脸颊而过,截断一缕青丝,
就此,缓缓飘摇而下……
“有刺客!”
箭锋入木的铮鸣声中,
她眸中厉色骤生,就此冷声高喝道。
随即,下意识地就想迈出马车,给那不知死活、竟敢朝姑奶奶射箭之人一个教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