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觉到身旁之人神色异样,赵青木微微侧首,刚想传音入密问些什么,顾见春一把攥住她的手腕,摇了摇头。
梅晏清功力深不可测,能和南宫孤舟交手之人,此刻若是用什么传音,定然逃不过他的眼睛。
也不知赵青木懂了几分,她不再说话,只是面上有些微热,轻轻抽走了手。在旁人看来,也不过是小情侣之间的亲昵一般,倒也没有被人察觉。
顾见春暗自舒了口气,好在两次与他打照面,皆未曾被他看到面容,此刻倒也不担心对方会认出自己。他敛下心神,继续听几人说话,心中却开始盘算如何脱身。
何一眉不理睬梅晏清,只闭着眼,一言不发。
只见这陈欢在地上颤了颤身子,低声回道:“回禀门主,小人已经依照门主的意思办了,不知门主何时……”
言语中卑微至极,哪还有方才那一庄之主的威风凛凛?
“是么。”梅晏清将扇面搭在了自己面前,掩着唇微微一笑,“本门主怎么听着,陈庄主方才像是在叙旧?”
这话倒也不假。他站在这里半天,众人也不知他究竟要做何事。只不过,因着这所谓门主的意思,在场的人心中却愈发不安了起来。
陈欢愈发将头垂得更低了,仿佛就要贴到地上。
此时,何一眉却突然发话:“陈欢!你便是这样给喜欢人做狗?还不如吃我一刀,早早投胎入了那畜生道吧!你这行径,和畜生也没什么两样了!”
这人,看不出倒是个嘴毒的。赵青木心中嘟囔道。倘若她有了这人一半的骂人之术,定然要和姓苏的小子再大战个八百回合!
再说这铁牢之外,陈欢被骂,却不敢再出一言。好歹也是自己的下属,梅晏清面上笑意更甚。可了解他的人却知道,这风门门主是出了名的笑里藏刀。他笑得愈欢,心中的毒计便愈盛。
只听梅晏清不疾不徐地说道:
“陈庄主,本门主改变主意了。这人好生聒噪,去把他杀了。”
哪知这陈欢却大惊失色,连忙说道:“门主息怒,可否再给我些时间。我一定说服他,归顺万寿宫!”
“陈欢!你提剑过来吧!我何一眉一生正直,用不着你这等宵小之辈给我求情!”何一眉在牢房里大喊一声,便拔出刀来,“万寿魔宫臭名远扬,归顺?哈哈哈!今日就是将你们都杀了,也难解我心头之恨!”
梅晏清笑了一声:“陈庄主,人家不领你的情呢。”
他一转头,自始至终都没正眼瞧过这何一眉,又对陈欢说道:
“还有,陈庄主要不要给你的兄弟解释解释——本门主是说,杀。不是让你们比划功夫。本门主可没有多少空闲在你这儿耽误了。”
末了,梅晏清话锋一转,低笑着说道:
“还是说,陈庄主不想要解药了?”
陈欢额前顿时溢出冷汗,定了定神,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握紧了腰上的剑,说道:
“是!”
于是他转身,面向牢中的何一眉。何一眉对他怒目而视。
陈欢低声说道:
“何兄弟,不论如何,沈门主的死与我无关……”
他也知道此时多说无益,于是打开了门上的锁,冲了进去。
这被喂了蒙汗药的何一眉哪里是他的对手?就算这陈欢武功再不济,对付浑身绵软无力的何一眉还是手到擒来。双方不过对了几十招,何一眉便体力不支,瘫倒在地,身上已经多了数道伤口。
陈欢伸出剑,指在他的眉心。胜负已分,生死亦分。
何一眉闭上眼。
陈欢的剑就要递上前。
“住手!”千钧一发之际,顾见春等人正要出手,只见一弯刀如圆月一般飞斩而来,一刀便将陈欢手臂震得酸麻。
“哐当——”一声清响, 弯刀与佩剑齐齐落地,佩剑却断做两截。
“嗯?”梅晏清摇了摇扇子,眼中意味不明。
“你?!”陈欢看清了来人,于是急忙呵斥道,“谁让你来的?!还不快回去!”
他声音无不惊慌。
“呵呵呵...”梅晏清勾了勾唇,“没想到此行还有意外收获。”
“不!门主!您误会了……”陈欢双膝一软,就要跪下。
“哎——”他折扇一挥,一股真气便止住他的双膝,将他拖了起来,“陈庄主可别总是跪来跪去,在尊夫人面前,还要留些脸面不是?”
夫人?
众人皆在看这几人之间纠葛,可他却注意到,这梅晏清,已经练就了隔空控物之法。此人内功之浑厚,远非他之所及。
陈欢大惊失色,面上惨白,摇头说道:“不是的,门主……”
“我道那日剿灭烈刀门,那群废物究竟让谁逃了。原来逃的是沈门主这如花似玉的胞妹,沈惜霜沈大小姐。”梅晏清轻佻地合上扇子,挑起那来人下巴,“或者说,恨水山庄的陈夫人?”
他嘴上说着是别人发妻,却还是如此作弄对方,分明是没打算给这陈欢留什么脸面。
那人帷帽掉落,将一张姣好面庞露了出来。众人定睛一看,此人非但是个用刀的好手,还是个俏生生的貌美妇人!只是这美妇却穿着一身缟素,倒让人一时间没能认出来。
“不对…”梅晏清像是思索了一番,随即说道,“本门主记得,还有一人也成了漏网之鱼…陈夫人,既然来了,不打算说说令师兄的下落么?”
那沈惜霜也不是吃素的,方才闯入之时,她早已想到自己寡不敌众,却急于救人,不得不现身。可如今只被这梅晏清以折扇挑着,沈惜霜却发觉自己怎么也动弹不得。
而她却不甘示弱,咬破舌尖便往梅晏清脸上啐了一口血,冷笑了一声,一言不发。
梅晏清满脸血污,却也不恼,掏出绢帕轻轻擦净了脸,脸上笑意愈深。
“陈夫人,毒发很不好受吧?当日你那大师兄替你挡了我的千丝之毒。若我记得不错,他再发作两次,可就要死了。”
“你!”沈惜霜顿时柳眉倒竖,目露凶光。她此行正是为探望师兄,对方毒发如何痛苦,她自然看在眼里,可无论如何她也不可能求这眼前仇人。如今只得受制于人,怒不可遏。
“陈欢!你便是如此看着你兄弟与发妻受辱么?”
沈惜霜转头看向了一旁的陈欢。
陈欢紧了紧拳,只说道:“你回去,我来解决。”
“回?我踏入这山庄,就没打算回去!”沈惜霜哀切一笑,“陈欢,你看看你。到头来,你什么都没保住。”
她收住眼中泪意,手上突然多出一把匕首,就向面前的梅晏清发难刺来。抛开她如弱柳扶风的姿态不谈,这身手自是极佳。虽用匕首,她这一招迅如闪电,疾如灵风,防不胜防。
梅晏清“唰”地一声展开折扇,即便他动作迅捷,也是堪堪用扇骨才格住了这把迎面刺来的匕首。
“烈刀门竟还有如此卓绝的刀法。不愧是沈家六十四式的传人。”梅晏清眼中掠过一抹赞叹之色,“——可惜,兵器选的不对。”
他折扇一扭,那扇骨竟结结实实抵住匕首的摧折,反倒将对方的手腕一带,便是分筋错骨,将沈惜霜手腕生生折断。她顿时咬唇,咽下了这声痛呼,额上冷汗涔涔。
梅晏清叹息:“对手也选的不对。”
这女人倒真是个性子烈的,若非她太过冥顽不化,这身好刀法,竟也让他起了惜才之心。
可惜,方才那一下下手太重,他已经令这沈惜霜彻底失去了握刀的机会。
一只折断的手,于他而言,没什么用。
于是梅晏清便施施然坐回了原处,再也不理会她。
“惜霜,你怎么样?”反倒是陈欢连声询问,眉间尽是痛惜之色,倒显得真诚无比。
“陈欢,这就是你想要的。”那沈惜霜到了这时候,仍然对他冷言相向,“现在你满意了。快些杀了我们一屋子人,换你的平步青云吧!”
此言一出,铁牢内外,无不凝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