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何人!”看守入口的人见着来人,厉声问道。
夜来反手点在那看门人的胁下,那人身子一僵,软软倒下。只是他的手却拉下一根麻绳,一根羽箭瞬间越过树丛,“砰”地一声,钉在了远处耸立的木柱上。
夜来心道不好,还是给他通风报信。不过转念一想,如此也好,横竖都是闯寨,也不必遮遮掩掩了。
只是夜来万万没有想到,越过这隧洞关隘,桃花寨竟是一座山中之村。
桃树林立,阡陌纵横,水车簌簌,男女老少皆是闲适怡然,倒让她以为自己不是闯什么土匪寨子,而是误入了世外仙境。
“叮——叮——叮——叮——”
她耳力尚可,正闻得四下传来的打铁之声。正当夜来举目四望之时,一只小手拉住了她的衣摆。
“——大哥哥,要吃糖么?”
夜来倏然一震,反手一剑刺去,却堪堪悬停于面前小童的眉间。
那小童哪里见过这等阵仗,“哇”地一声就大哭起来,一旁的妇人看见,连忙跑过来将其护在身后。
“你这人怎么回事啊?!”
妇人勃然大怒,颇有与夜来大干一架的气势。
夜来不由看了她一眼,悻悻收剑,道了声“得罪”,便扯过慕灵犀逃也似地离开。
难得见到夜来有吃瘪的时候,慕灵犀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奚落她的机会:
“哈哈哈,堂堂男子汉,怎么还和小孩过不去?难不成你要抢他糖吃?”
夜来此时却没心思与她争辩,只冷冷说道:“你再多说一句,我就点了你的穴,将你丢进妙音阁。”
那妙音阁是何等所在,两人自是心知肚明。慕灵犀面色一僵,只得不忿闭嘴。
夜来定了定神——方才她将那孩子当作幻觉,一晃神,险些误杀。
“卖凉糕咯……卖凉糕咯……”
一中年农妇推着摊子从她二人身边走过。
夜来心念一动,上前问道:“请问大婶,这糕怎么卖?”
那农妇转过头,见是两人,笑吟吟地说道:“不卖,不卖。”
夜来奇道:“你不卖糕,那如何做生意呢?”
“少侠有所不知,我这糕啊,不卖生人。我们桃花寨都是如此,不然呐,就乱了套咯……”
夜来了然,不与生人做买卖,是怕民生乱套,粮货有亏。看来这桃花寨的主人,倒是个精明有远见的……
“原来如此。”思及此,夜来便开门见山道,“其实是想与大婶打听打听,不知可有位卖凉糕的秋娘子在此?”
那农妇笑了笑,随口说道:“咱们这儿凉糕可是一绝,只是我知道李大婶,王大婶,张大婶,就是没听过什么秋大婶。少侠怕是来错地方啦……”
夜来挑眉:“有人与我说,要我来这里找她。”
农妇摇摇头,却指了指那高处的竹围,推着摊子走远。
夜来转目望去,那正是这村子中心之地,想来那处便是真正的桃花寨了。
方才那羽箭也落在其上,通风报信的人,此时应已通传。
二人明晃晃行过街头,却无人留意,只有一群孩童你追我逐,嬉笑着从身旁跑过。
“秋娘子,义气深。
把米偷,把盐抢。
贪官丧,奸商藏。
桃...桃花寨里...呼...天朗朗。”
那孩童口中振振有词,只可惜这打油诗虽有趣,作它的人却输了气势。夜来挑了挑眉,不禁向几个孩童看去。只见那跑得最慢的男孩此时满头大汗,上气不接下气地叉腰站定。其他几子停下来看他,其中一子笑道:
“翎儿,你输了!桃花寨这个词,方才元大用过了。你接得不好,要给我们买包子吃!”
那最末的男孩说道:“好...我输了。我...我不行了...你们先去,呼...我付钱就是了。”
“好哦——”几个孩子雀跃着跑向远处的包子摊。
“呼...呼......”那孩子一屁股坐在地上,喘着粗气,那张苍白的小脸上透着异常的红晕——夜来虽不会医,常年见景之寻医服药,也多少耳濡目染。这孩子显然是生来带病,血气不畅,比之常人身子也更为羸弱些。
眼见着他想起身,却半天没能将自己撑起,夜来不禁走上前,伸手将他拉起。
“多...多谢。”那孩子却少年老成,像个小大人一般行了一揖。
“你叫翎儿?”夜来问道。
“雀翎的翎。”翎儿脆生生地答道。
夜来点头:“倒像个女孩的名字。”
翎儿却没有恼,只是答道:“爹爹说,阿姐名羽,翎儿要带着阿姐的那份一并活着。”
夜来一怔,随即了然。兴许是这家长女夭折,于是只得将念想寄托在这名字之中。真是苦命,失了长女,这幼子却也久病缠身。思及此,夜来心中不免叹息。
“翎儿,你方才的歌谣唱得很好...你知不知道,秋娘子是谁?”
“秋娘子就是秋娘子啊。”翎儿倒是不明所以,“秋娘子是大英雄,我们人人都爱戴她。”
“那你知道她在什么地方么?”
翎儿摇头:“爹爹说,秋娘子已经不在了。”
不在了?
夜来知晓这是问不出什么了,只得点头道:“你的同伴在等你,快去吧。”
翎儿却示意她凑近些,似是有话要说。
夜来依言照做。翎儿伏在她肩头悄声说道:
“姐姐,今日爹爹有客人要见哦...”
夜来一惊,登时转头看他,只是那孩子却嬉笑着跑远,只冲她挥了挥手。
“他说什么?”慕灵犀见夜来神色不对,于是凑上前来问道。
夜来不动声色地掂了掂背后包着剑鞘的口袋。
“看来你们安排的人,已经到了。”
“谁?”慕灵犀面色一喜。
“……”夜来似是看白痴一般看了她一眼,“你说呢?”
“哼,我才不说。”慕灵犀以为夜来是想套话,于是自作聪明地转过话题,“没想到这桃花寨还挺有趣。我以为这样的匪寨,向来都只有五大三粗的莽夫。”
夜来嗤笑一声:“若不是生于乱世,谁情愿放着良田桑织的平民百姓不做,去山上做什么土匪?”
慕灵犀张望道:“土匪也好,平民也好,我只是没想到这号称永南最大的匪帮之中,竟有如此平静安详的天地,倒是稀奇。”
“呵。”夜来低声道,“有时候,越是平静,便越是不寻常。”
“什么意思?”
夜来示意道:“你看,这里的人都不畏惧刀剑,便是因为他们本也习以为常。就连方才那个农妇,也多少会些防身的招式。四处遍地都是铁匠铺,而田亩却不算多,分明用不上那么多农具,说明是有人以铁匠铺的生意掩人耳目,私屯兵器。加上此处隐蔽于山,易守难攻,倘若他日起兵,便是得天独厚的兵家重地。这样的地方,又藏着这样一群土匪,倘若只是看上去的‘平静’,那这平静,未免有些可怖了。”
“原来是这样。你不说,我还真没注意。”慕灵犀眸光一闪,忽然问道,“咦,你好像很了解他们似的?”
“不了解。杀过。”夜来垂眸,牵起缚绳就要离去。
“诶...再说说嘛!”慕灵犀怒而嗔道,“你这人脾气真差!怎么说两句就恼了?”
夜来一把按在剑柄之上,慕灵犀自然乖乖住口,两人行远。殊不知,暗处窥视的人们也交换了个眼神,纷纷将兵器收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