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话说,人死不能复生。”
“那死人复活呢?”
“人活,不得安宁?”
顾白水低头,注视着泡在水里的红毛尸。
时间过去了挺久,流水声渐渐平复,这个密闭空间内没有响起别的声音。
周哑歌蹲在坑边,也在等待着坑里那具尸体的变化。
她刚刚问过顾白水,这只红毛怪物是什么来历。
顾白水稍作迟疑,还是把真相告诉了周哑歌。
他说:“是你师傅。”
“?”
周哑歌懵了一下,想了想,还是怀疑自己听错了:“谁?”
“你师傅,神秀帝尊。”
顾白水用平淡的语气,给周哑歌介绍了一下眼前这具老尸非同凡响的来历。
“我师傅杀了你师傅,然后把你师傅的尸体做成了腐朽帝兵。”
“几十万年,尸体内孕育出了一只老器灵……刚刚死了。”
周哑歌沉默着,闭上了眼睛。
她用了很长时间,一点点消化掉这短短几句话带给自己的庞大信息。
“诶,”
顾白水又适时的开口了:“你师傅脱毛了。”
周哑歌没忍住翻个白眼,但定睛一看,水坑里的那具红毛尸的确在脱毛。
一缕缕红毛从漆黑坚硬的皮肤上脱落,溶在水里,然后消失不见。
红毛怪物的躯体正在发生一种奇妙的变化,从尸转逆转为人,进而变成一个完整无缺的临时容器。
顾白水眼帘微动,逐渐看看清楚了老红毛的五官。
似乎是一个没什么特点的中年人……和自己没有任何相似的地方。
也对,
如果曾经的神秀和顾白水有一张相似的脸,周哑歌怎么会毫无反应呢?
“是你师傅吧?”
顾白水出声询问。
“嗯,”周哑歌点头:“很像。”
“比我想的要年轻。”
在顾白水眼中,尸体看上去没那么老,介于中年与老年之间,属于是黄昏渐晚,但还没有彻底天黑的阶段。
难不成神秀死后,尸体反而回春了?
周哑歌的眼神也有些奇怪,历经漫长岁月,她记忆里师傅的那张脸是模糊了许多。
但她冥冥之中有一种感觉,坑里躺着的那个人就是师傅,越来越清晰、确信。
“会活过来吗?”
周哑歌有些不太敢相信。
把几十万年前的人复活,还是一位古老的大帝,这种事实在是难以置信,过于逆天了。
违逆因果轮回,扭曲历史时间,
所以,仪式完成的那一刻,发生任何惊天撼地的意象都不为过。
周哑歌也屏气凝神,做好了某种恐怖意象降临的准备。
但事实是,什么都没发生。
最后一根毛发,从尸体光秃秃的头顶上脱离……那个躺在坑里的中年人就这么睁开眼睛,默默的坐了起来。
他穿着衣服,沾水的衣物贴在身上,反而显得有些干瘦。
“醒了嘿。”
顾白水也是一愣,没想到这么突然。
几十万年的尸体复活,一点动静都没有,好像少了些隆重的仪式感。
不过他也没有太激动,看了眼身边的周哑歌,给她使了个眼神。
周哑歌迟疑片刻,不确定的发出声音:“师傅?”
中年人默默转头,看向了坑边的两个身影。
一高一矮,一男一女。
男的不熟,女的……欸?
神秀眯起眼,想了想,缓缓开口:“什么时候了?”
他的声音很平静,似乎没有太多的情绪,但能让所有人都听清楚。
周哑歌张了张嘴,没有发出声音,她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太久了。
反倒是顾白水的思绪清晰,简单回应了一句:“很多年后。”
这是个很笼统的答案,跟不说没什么区别。
但神秀接受了,很多年后,是对的。
他从水里站起身。
在这个过程中,浑身衣物变得干净整洁,就连头顶都长出了黑色的头发。
顾白水默默抬眼,目光倾斜了一点角度……怎么还长头发了?
不做和尚,不修佛了吗?
他心中疑惑,但出于对前辈的尊重,没问出口。
眼前的神秀不似僧人,粗布麻衣,赤裸双脚。
他问顾白水:“你是谁来着?”
这又是一个不太好回答的问题。
周哑歌默默的看了他一眼,心中泛起嘀咕。
这家伙的师傅是师傅你的仇人,所以该是仇人弟子,不过他们师徒关系好像也不好……有点复杂,很难讲清楚。
顾白水倒是很实诚,选择如实相告。
他说:“我是长生弟子。”
神秀波澜不惊,脸上没什么表情。
“腐朽,不死,慧能……一世一帝,都是我的那位师傅。”
“嗯~”
这样说,神秀就明白了。
他无奈摇头:“师弟还没死啊?”
“死了,又活了。”
顾白水有些无奈:“死了很多次,活了很多次,死去活来,反反复复的……没完没了。”
神秀听这话,无言的多看了他一眼。
顾白水表情真诚平和,毫无破绽。
但神秀却从中察觉到了什么,别有深意的笑了笑。
“我该叫你师侄。”
“师伯好。”
神秀抬眼,问:“你能找来我,是有什么想法?”
顾白水不置可否:“有一些。”
“和你师傅有关?”
“嗯。”
“想帮祂一把?”
“……算是。”
声音在耳边绕来绕去,周哑歌左顾右看,听着两个年纪相差极大的“师伯和师侄”相互交谈。
她听不太懂,感觉在打哑谜。
顾白水还管自己师傅叫师伯?
这又是从哪儿论起的呢?
没人给周哑歌解释。
神秀似乎也逐渐了适应身体,表情不再麻木,多了些许活络的生气。
他问顾白水:“帮祂活,还是帮祂死?”
把师傅往哪边推一把?
顾白水没有回答,只是笑了笑。
一切都在不言中,神秀也不禁摇头轻笑。
有人收了个好徒弟啊。
他说:“可以。”
可以试试。
虽然神秀极少做损人不利己的事,但如果是师弟的话,又何妨一试呢?
中年人慢悠悠的打了个哈欠,驱散体内僵硬多年的困倦疲乏,眼神逐渐变得清晰、深邃。
“哦,对了。”
似是才想起什么。
神秀侧头,看了顾白水一眼……然后又多看了周哑歌一眼,表情奇怪,眉头微跳。
“你小子,和我徒弟是什么关系?”
顾白水愣了愣,默然摇头。
“没关系。”
一点关系都没有,以后也不会有关系。
“那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