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居正是个好人吗?
过去很多时候,像一个老好人。
平生没有做过太大的恶事,克己复礼,待人温和。
但不会有人想到,
有一天,这位大师兄会杀很多人,很多一无所知的凡人和修士。
比今生的两位师弟,比前世的所有师弟加起来……都要多。
大梦灾,会带走很多人的生命,他们对此一无所知,梦来的时候,就已经死了。
“至少山里的这些人,是无辜的。”
黄袍小道轻声念着,但他突然又想起了张居正说过的一句话。
梦宗满门被灭的时候,那些人也是无辜的。
无辜的人,也不是不能死。
……
“呼~”
天上刮着大风,把火堆吹得熊熊燃起。
黄道吉日往前走了一步,目光牢牢的黏在火堆上。
他是黄粱的天道,绝不能允许这种事发生。
大梦灾到来,无名宗所有的弟子都被过去的古人夺舍,再然后,天道也会出现难以弥补的漏洞……
这个漏洞从群山中孕育,向外弥漫,最终蔓延到整个黄粱世界的每个角落。
无辜的百姓,数不尽的修士,甚至是万物生灵,都有可能被前世前世的梦缠身……分不清自我,最终入梦而死。
到时候,天道只是一具干瘪的躯壳,被大雾一样的梦包裹,直到被某个人彻底炼化。
“火灭了,你就死了。”
张居正让黄道吉日看好火堆,这是他今生今世的所有,熄灭山崖上的火,那个人便会身死道消。
不管结果如何,黄道吉日都必须这么做。
他要在大梦灾到来之前……杀了张居正。
黄袍小道迈出一步,走向火堆。
但当他想走出第二步的时候,却奇怪的停在了原地,抽不开脚。
黄道吉日愣了一下,低下头,眼神迟疑困惑。
他的左脚被一团黏糊糊的黄泥困住,陷在泥里,怎么用力都拔不出来。
“什么玩意儿?”
黄袍小道有些发懵,他从来都没见过如此奇怪的东西。
器灵本身无相无形,如游魂般难以触碰……怎么会被一团黄泥黏住?
“滴答~”
一滴雨水,突兀的从天而降,砸在了黄道吉日的肩头。
他沉默片刻,缓缓抬起头。
几息前,黄粱的天还是万里无云,一个恍惚的瞬间,头顶突然乌云密布,电闪雷鸣。
实质的雨水并没有穿透黄袍小道越来越虚幻的身体。
雨幕如烟,结结实实的落在他的身上,逐渐打湿衣物。
黄道吉日被淋成了落汤鸡。
但他还是想不明白,这里明明是他的黄粱,为什么会突然下雨呢?
而且雨下的这么大,也没有浇灭火堆?
黄袍小道睁了睁眼,仔细凝视着火堆附近。
第一眼,什么都没有。
他皱了皱眉,闭眼睁眼。
第二眼,火堆旁突然坐了一个年轻人。
那人头戴斗笠,身穿青衣,伸出手,在雨里烤着火。
黄道吉日怔在原地。
他能看见这个年轻人,但黄粱的天道,并没有感受到生命的存在。
仿佛有一团清澈的白水,阻断了天道探查,只留下一片空白。
安静良久,
黄道吉日坐在原地,看清了这个年轻人的脸。
“是你?”
“嗯。”
黄道吉日微微沉默,眼神有些奇怪的复杂:“什么时候来的?”
“有一阵子了。”
顾白水往火堆里添了根柴,说:“看师兄在忙,就没去打扰他。”
“……”
黄道吉日试着抬起胳膊,但雨水实在太重,打湿了他身上所有的衣物,把他死死的束缚在原地,站不起身,也动弹不得。
尝试几次后,对面的年轻人也没什么反应。
黄道吉日放弃挣扎,若有所思的看了他几眼:“你成准帝了?”
“是。”
“但我没见过,你这么奇怪的准帝。”
顾白水抬起头,也没解释,只是反问了一句:“你见过大师兄这样的人吗?”
张居正如今在做的事,历史上又有谁见证过呢?
都没见过。
黄袍小道摇了摇头:“没见过。”
顾白水摇了摇头:“还是见识少了。”
黄粱世界的天道,一件存在了漫长岁月的不死帝兵,被一个准帝境的年轻人说见识少了。
黄道吉日却无言反驳,只是点了点头。
活得久,什么都能见到。
“你是怎么来黄粱的?”
黄道吉日又问:“地上的那个入口封死了,你硬闯进来,我应该有所察觉。”
“我走的不是那条路。”
顾白水侧过头,看了眼另一座山上的院子:“从梦里来的。”
“梦里?”
“起雾的晚上。”
顾白水修行过小梦书,也修行过大梦典,他去过梦界,在梦宗生活,甚至还去找过人。
只是这次去梦宗找大师兄的时候,遇到了一些怪事。
顾白水能感受到,整个梦界都在发生一些奇怪的变化,在移动,向着另一个世界靠拢。
他就在梦宗等了一会儿。
无名宗起雾的时候,两个世界短暂重叠。
顾白水从雾里走出,来到了黄粱的无名宗派。
那时,黄道吉日看着火堆,没看见他。
黄粱的天道也沉寂无声,没发觉这个不速之客。
“转了几天,顺便去了趟周国。”
顾白水抽空走了三个地方:玄京城、大佛院,和一座小道观。
随便看看,也算是故地重游。
最后,他还是回到了山里,坐在火堆边烤火,等师兄忙完自己的事。
黄袍小道瞳孔深邃,凝视着眼前这个年轻人:“你知道你师兄在做什么?”
“大概。”
“既然知道,你不阻止他?”
顾白水没什么表情,反问一句:“为什么要阻止师兄?”
黄道吉日眯起眼,说:“黄粱会生灵涂炭,所有无辜的凡人和修士都可能被卷入无妄之灾,死于这次浩劫。”
“是吗?”
这么严重?
顾白水想了想,抬起眼皮:“又如何呢?”
“你说的这些无辜凡人和修士,是过去被梦星河知天水他们投入黄粱的受害者。”
“他俩杀人作乱,我和师兄得要救人吗?”
这是什么道理?
为什么会有人觉得,他们俩师兄弟很关心天下生命的死活?
为什么会觉得,张居正是好人,顾白水是好人?
好人没好报的,会累。
顾白水丢下树枝,拍了拍手。
“大师兄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你待在这儿陪我。”
不是询问,没有商量。
顾白水管不了大师兄,但能管得了眼前的小道士。
即便,它是黄粱的天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