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叫她的名字
萧启瞧得夏悠悠摆明了等着自己，便拎起酒坛子与她碰了碰，几口橙黄下肚，辣而不呛，甜而不腻的醇厚，清清透透地提神，附和地颌首道，“确实不错。”
夏悠悠得意于自己发现了好酒，“是吧是吧～”待吃饱喝足了，掏出韩月川画了玉佩的那张宣纸问道，“你可有见过这个？我想不起来了？”
萧启只淡淡地一眼便直言，“皇祖父的蟠龙踞虎青玉平安扣，征战时碎成两半，踞虎那一半赠予了曾经数次救驾有功的平倬侯，也是因为这如同兵符的半边玉佩叫当今陛下忌惮不已，而蟠龙这一半玉佩，在皇祖父临终前，赏赐给已经退出朝堂多年的隆国公。”
“那袁亲王可能会有与之相似的蟠龙平安扣吗？”夏悠悠沉吟地追问道。
先帝非正统嫡出皇子，生母至死都只是太妃而已。
也或许是有愧于生母，先帝可以说是没有底线地包庇与提拔何氏一族，无形之中助长歪风，叫外戚一门坐大到令人发指地步。
隆国公府一度权倾朝野，以至于燕帝也不得不迎娶何氏之女当皇后。
后来，燕帝偷摸着创办了北镇抚司，又在有成效后，用南镇抚司作挡箭牌，步步为营地清扫外戚专权，把何氏一族一点点地逐出权利的最中心。
更甚至在何氏皇后难产而亡之后，把北镇抚司抬到明面上，以不容置喙的武力镇压朝堂上所有的反对声。
燕帝能成功，很大程度上是因为禹王出了一部分的力，另外一部分的力，便多得了乾国公府赫连家在背后撑着，当时也就只有乾国公府能与何家抗衡。
燕帝也完成了自己的承诺，叫赫连家的姑娘成了皇后，终结了何氏一族的神话。
萧启摇摇头笑道，“亲王岂敢拥有五爪龙的道理？也没有哪个百姓不想要脑袋，私自雕刻五爪龙，否则就是造反——”
“皇祖父就算赐予隆国公蟠龙玉佩，隆国公也只能当祖宗供奉，而不能佩戴于身，招摇过市等同大不敬，罪同谋逆，需得抄家处置。”说罢萧启又道：
“你怎么问起这个来？”
“我跟赫连纲很早之前便推测，丁子香突然在京街闹事绝非偶然，定有人帮助他潜伏于京城，更甚至在夜市创办阴思堂，把云雾散和流金酒于勋贵圈子散播，他背后的人肯定非富则贵且有目的。”
夏悠悠一一解释道，“你追着丁子香离开驿馆后，我们无意中发现挟持团团的那个年轻妇人——杭四太太何氏是昊王的前侍妾窦氏易容的，她得到丁子香的帮助，认罪后假死脱身了——”
“通过她作证和盛瑟调查所知，阴思堂和丁子香背后的人是昌王，又通过月川——也就是辰月可知，昌王背后还藏着一个神秘人，此半边蟠龙玉佩就是月川寻到的线索——”
“既然他们都是蛇鼠一窝的，我们当然得一网打尽，叫他们这些肆意残害百姓的恶棍得到报应。”夏悠悠又掏出窦氏写的名单，“上头这些人，你可知道底细——”
“我也不白套取你的消息，与之相对的，我会放过文杏县主。”夏悠悠一手撑着下巴一手懒洋洋地捻起腊排骨咬了一口，“如此交易可满意？”
“我们之间一定要这般计较吗？”萧启问道，“明知道就算不以此作交易，我也会知无不言，你还故作疏离提这么一嘴儿？而且此番条件，我一点儿也不满意——”
他认真地凝视着她道，“高杏的任意妄为，我说过会给你交代，便一定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结果，我不需要你用自己的委屈去换这些人的情报。”
“可是萧启，我希望我们两个永远是独立的人。”夏悠悠吞下嘴巴里的腊排骨肉轻笑道，“我不希望自己惯了依赖谁，然后理所当然地接受别人全心全意的付出，倘若我不是你以为的白芸，你还会轻易把情报告知于我吗？”
萧启不想再与她就身份的问题争论不休，毕竟没有记忆的人，很难接受自己是另一个人的事实。
无可否认，他待她好是基于她是白芸的前提。
但经过这些日子里的相处，他已经开始把她当成独立于白芸之外的人了。
只可惜他敢肯定，夏悠悠不相信。
于是，萧启干脆避重就轻道，“丁子香与昌王众人一事牵涉百姓安危，恐扰朝廷动荡，如今我也算牵连其中，又岂能坐视不理？并非把情报白给你了，而是共同梳理其中的绕绕弯弯，合力把他们一网打尽，还百姓公道。”
夏悠悠颇是意外地睨着他，“没想到我们萧大将军还挺高风亮节的？”
萧启挑眉，“我怎么觉得云川郡主的夸赞略显讥讽呢？”
“不不，我是真心实意夸你，不愧是我们大燕鼎鼎大名的战神！”夏悠悠嘿嘿一笑便一手竖起大拇指，一手捻了个鸭腿搁他碗里，“替百姓们献给萧大将军的～”
萧启满脸嫌弃她徒手抓，“用筷子。”念叨着却夹起那小鸭腿便吃。
“我手干净着呢～刚啃排骨都吮好几回了，再脏都叫我吃进肚子里了～”
“……你不想我吃这鸭腿就直说，少恶心人玩儿。”
夏悠悠笑得花枝乱颤的，吨吨地喝了几大口酒，待萧启吃完鸭腿方继续问下去，“那名单上的人，都有什么关联呢？这两个是已经告老还乡数年的老臣子了吧？这几个是当下担任要职的高官，他们声名富贵皆有，跟丁子香合作还图什么？”
“而且这个——”夏悠悠指着名单上的一个名字道，“没记错，这个是现今朝堂上的新贵，虽出自寒门却是探花，还是平圳侯门生，是昌王放在旭王那里的眼线吗？还有不在名单上的几个人。”
夏悠悠简单地告知她从韩月川那听来的相关人名，“刑部不是皇后的人吗？”周融就在刑部当差，原主还是昊王妃时，整个刑部几乎都是以旭王马首是瞻。
“而且你还不知道吧？袁亲王的女婿镐山派的掌门被刺杀了，南城被药人捣乱就是邪魔歪道的报复，药人又是丁子香研制的，他跟那些邪魔歪道定然有长期合作，镐山派掌门牵头联合官府清剿他们，我便推理是丁子香刺杀了镐山派掌门，狠狠地打朝廷的脸儿——”
“可月川潜入袁亲王府时，袁亲王府里竟然藏有丁子香的药人。”夏悠悠推测，“难道袁亲王早已秘密与昌王联手想造反吗？？”
站在局外人的角度来看，燕帝待袁亲王这庶长兄可谓极好的。
袁亲王平日也一副与世无争的样子，府中嫡长子刚刚病逝，也刚刚过继了一个宗室孩子承欢膝下。
萧启静静地听她一口气儿说完，视作寻常地扯唇道，“那把椅子就在眼前触手可及的地方，心思活络的人，自然想坐上去尝尝主宰天下人生杀大权的滋味，既然都是想登上大位的妄想者，互相安插眼线只是寻常罢了。”
说话间，萧启指着名单上的一个名字道，“只要有足够诱人的利益，便处处都逃不开权利的争斗，这人是镐山派的长老，也是镐山派掌门的叔叔，想必不用多久，镐山派就会落到他手里了。”
“——而且悠悠。”萧启忽然含笑喊了夏悠悠的名字。
夏悠悠猝不及防被他充满磁性的低沉嗓音撩拨了一下耳朵，怔愣间下意识发出气音儿道，“嗯？”这厮好像是第一次叫她的名字。
“你忽略了一个重点。”萧启道。
夏悠悠茫然地眨巴眼睛问，“什么重点？”
萧启骨节分明的修长食指在蟠龙玉佩的宣纸上点了点，“袁亲王是否与昌王有所勾结密谋造反另说，只说隆国公府便不可能真心实意地扶持昌王这有母族至亲的皇子争夺大位，既然是藏在昌王背后的神秘人，极有可能只是利用昌王，作出假象而已——”
“莫要忘了，何皇后虽难产而亡，可她生前膝下是养过一个庶子的。”
“额(⊙o⊙)…”她不是忘了，她是根本没这段记忆呀喂！！
萧启道，“昆王患有心疾，自幼体弱多病，当初盛传他命克嫡母，就在燕帝再娶时，被送到佛寺养着了，至今没回过京，一时半会儿的，也确实叫人难以想起这一号人物来，所以我们只要以此为中心展开调查，定可少走许多弯路。”
夏悠悠仿佛于重重迷雾中豁然开朗般，夸张又轻浮地吹着口哨鼓掌道，“厉害！不愧是萧大将军！！得多擅虎略龙韬，多会摆权弄术，方有这般敏锐又可怕的直觉，实在是一语道破一针见血呐！！！”
“……我还是觉得你的夸赞每一个字都像是讥讽？”
夏悠悠无辜地歪头，“你想多了，有没有可能我只是单纯不擅长夸人呢？可我是有诚意的，你看呐，我不会夸人都想要硬夸你，足以证明萧大将军出类拔萃到无可挑剔，聪明睿智，足智多谋，老奸巨猾咳咳，不是的——”
“老奸巨猾四个字我撤回老字。”夏悠悠一本正经地道，“你可能巨奸诈狡猾，但一点儿也不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