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自家宗门,璇玑圣女尤蘼芜就有些尴尬起来。她解释也不是,不解释也不是,干脆假装喝水,遮掩自己复杂的心情。
庄星历倒也不是针对极堃殿,只是有些不屑各大宗门如今对上古四门的贬低。在他看来,上古四门当年何尝不是退无可退,这才不得不为己争命。
但它们彻底输了,而历史,向来是由胜利者书写的。
失败的人,无论有何种苦衷和理由,也只能被后世钉在耻辱柱上。
“可这跟姑射山人令又有什么关系?”尤蘼芜把话题拉了回来。
庄星历顺着她的问题继续往下说,“义理之争真要打起来,那四门未见得没有一争之力。至少真要打起来,那四门不会那么快的败退。都是万年传承的大宗门,总是能撑一阵的。”
“所以双方虽然打了几场,可能多的还是在等一个谈判的契机。双方各让一步,谈出个都能接受的条款出来。”
尤蘼芜没说话,这个结局肯定不存在,因为那四门后来是完全湮灭了的。这当中,一定出了什么变故。
“但如果双方开始谈判,当初对东星宫和正一来说,门派利益的损失可能是最大的,而且当初昆仑也不见得希望变更灵脉分配。所以一直处在僵持中。”
“就在这个时候,正一道门的掌门却悄悄去了洛洲白家,‘借’了姑射山人令出来。”
尤蘼芜内心一动,隐隐觉得庄星历接下来的话,可能会非常惊人。
“当初白雪冰怎么用姑射山人令破了万神点将牌,其实没有人知道。而且后来知道姑射山人令存在的人,根本就寥寥无几。”
“适逢宗门大战坚持不下,当时正一道门的掌门,却是直接去了白家,‘借’了姑射山人令出来。直到这个时候,大家才真的知道姑射山人令的用途。它是星筹。”
“星筹?那是什么?”尤蘼芜没有听明白。
“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但是魂寰的上古笔记里说,星筹是一种极为复杂的符文筹算灵器,它能破解天下所有的符阵。”
“这不可能!”尤蘼芜脱口而出,“符阵就是无数天道规则的承载和映照。如果有什么灵器能破解天下所有符阵,那就相当于破解了天道。这世上断然没有这种东西的存在。”
庄星历点点头,“夫人所见甚是,为夫也觉得这个说法可能有误。不过的确是正一掌门借了姑射山人令出来,又用它直接破了这四家门派的护山大阵。”
“据说是一夜之间突袭四门,宛如破竹,所向披靡。”
“当初大家都以为,义理之战将会是一场持久战,肯定不会那么简单就结束的。可没想到正一道门居然釜底抽薪,直接带着大家抄了四家的后路。而且出手狠厉,毫不留情。”
“只一战,就奠定了结局。义理之战也因为四大门派的陨落,而彻底完结了。”
尤蘼芜自然也看过关于义理之战的很多记载,如今她仔细回忆,发现那些记载上面,更多的是对上古四门的批判和讨伐,说它们如何的骄奢淫逸、如何的倒行逆施,最后如今这九大宗门又是怎样的披肝沥胆、苦口婆心的劝阻未遂。
最终只能替天行道,守卫元炁大陆之类的。
现在想想,果然里面并没有详细的征讨过程,更多的是揭露上古四门的黑暗和腐败堕落。
原来当初那场大战,竟然是这样完结的么!
那,可真是出人意料啊。
“战也战,胜也胜了。可这姑射山人令却不能还给白家。”
这其中的道理也简单,如果有一个法宝能瞬间破解宗门的山门,那凭谁也不能放心,安稳度日。
“那,后来它怎么处理了?”尤蘼芜问。
“最初大家也不是没想过要毁掉姑射山人令,可这东西本来就是秤星金炼制的,恐怕除了锻造它的白雪冰,没人能真的把它彻底毁掉。更何况,当初正一道门也力劝过,万一将来要是再有个万神点将牌出来,没有了姑射山人令,到时候拿什么抗衡魔道?”
“大家讨论了良久,最终决定把它分而藏之。正好八大宗门,一家一枚。最后那枚就归了白家自己收藏。”
尤蘼芜有些惊讶,“我以为世人都说九大宗门,最后那枚会给四海地散修盟主收着。”
庄星历连连摇头,“四海地就是平时叫嚣得热闹而已,非要把自己称为九大宗门。其实道统之中好多事情,根本都不太知会他们的。”
听了这么多前因后果,尤蘼芜才算对姑射山人令有了些了解,“那这姑射山令人原来还是个绝世大杀器。只是可惜了白家,硬生生的被人把这么个神器给夺走了。”
庄星历的手指轻轻敲击在身侧茶几上,“我当初知晓姑射山人令的真相后,也曾经思考过良久。我觉得当初正一道门借着道统之争把这件事挑破,不是没有私心的。”
尤蘼芜歪着头问,“历哥,这话怎么说?”
“倘若姑射山人令真的能破解所有的符文阵法,那它最大的功效也不过是一把钥匙而已。这种通用的符箓钥匙对什么门派的威胁最大,是昆仑?魂寰?还是极堃殿?都有,但最大的冲击,还是以符为基的正一道门!”
“兴许当初白雪冰留下了什么后招,也兴许是姑射山人令还有什么咱们不知道的关窍。总之,正一道门恐怕很难直接把姑射山人令弄到手,又最不想让这个东西存在于世的。只要有姑射山人令在,正一的所有符箓和阵法,就都成了笑话。”
“所以它干脆借着义理之战的大义,硬生生从白家把这枚杀器给起了出来。山人九令,合则筹。把这姑射山人令分开让各大门派收藏,为了自己山门阵法的安全,谁也不可能把它弄丢或者交给别人。这样,就不会有任何人可以威胁到正一的道统地位了。”
尤蘼芜捧着已经渐凉的茶杯听得出神,半晌后,她才轻轻呸了一声,“你们这些当掌门的,心真脏啊。”
说了这么半天话,尤蘼芜的神色已经有些倦怠了。
庄星历从她手中抽出那个茶杯,直接放在一边,“你看咱们说了这么多陈年旧事做什么。这都是没影的烂谷子了。阿芜,你今天耗神太多,还是不要想这些了。”
说着,庄星历就过去扶着尤蘼芜慢慢的站起来,两个人依旧手拖手的在室内行走松散,庄大掌门歪头看着尤蘼芜,“夫人最近可有什么想吃的灵果?我看儿子之前弄的那些蓏金果还成,不如我洗一盘子你吃?”
尤蘼芜轻轻摇头,“我那时说喜欢,不过是哄凤凰罢了,嘴巴里没味道,吃不下去。”
庄星历也没有强求,只是神色安然了几分。
如今尤蘼芜的身子,倒是全靠灵药日常吊命。
又走了会儿,尤蘼芜忽然长长叹息一声,“历哥,你发现没有,这白家的女子,仿佛被天道诅咒了一般。”
“嗯?”
“听你刚刚这么说,那白雪冰前辈是何等惊才绝艳,才能为人所不能,以一己之力炼制出姑射山人令来。可她最终,却是不为正一道门所容,远辟洛洲,自立门户。”
“就说当初白清绫白师姐,那也是天赋绝佳,根骨顶绝,这才有了天命圣女的名头。可白师姐到现在都下落未明,生死未卜。”
“最近听说白家又有个天赋极高的嫡系女弟子,也在入世行走当中。不过我怎么恍惚听谁说起过,那姑娘好像也出事了?”尤蘼芜认真的思索着,可是却想不起来。
这是庄星历却是记得的,当初白家有个女弟子在昆仑失踪,被昆仑发了宗门招讨书,特意告知天下,共同举力寻找。
门下弟子收到了通知,自然要上报给掌门。
庄星历因为自己跟白家的关系比较尴尬,只是简单的了解一二,却没有去深究。
想必那时候门下弟子间相互闲聊,就被夫人听到了一耳朵。
庄星历回忆了片刻,点点头说,“白家最近是有个女弟子失踪在昆仑了,不出意外,应该就是白家这一辈的嫡系大弟子。”
尤蘼芜的手掌冰冷,“听历哥你说了这么久,我也没觉得白家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怎么这天下倒霉的事情,都让她们一家赶上了。”
庄星历虽然不愿意在夫人面前提及白家,可这时候却也不得不感喟一句,“君子无咎,怀璧其罪。相传洛洲白家,每隔几代总会有天赋绝伦的女弟子问世,可惜她们恪守祖训,嫡系女弟子从不离开洛洲白氏,所以声名并不外显。”
顿了顿,庄星历想到自己日前收到的掌门传讯,还是没忍住跟夫人八卦了一番,“前几日,亭殿传讯说,因女弟子失踪在昆仑的缘故,这次昆仑掌门寿诞,白家当代掌令会亲自上昆仑要个说法。”
尤蘼芜愣了一下,“啊,那这次昆仑张罗的掌门人寿诞,恐怕没那么简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