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光挥洒,四海八荒的气韵游丝皆被这一抹深邃幽蓝的泉池吸引,萦绕在泉水之上,长久不散。从高处望去,泉池犹如一只凝望世间,且藏着诸多朦胧情绪的幽暗蓝瞳。
往昔泉的神龛前,燃着一炷高香。石台上,摆放着一个乌晶石盒。
烟雾缭绕,于空中缓慢地凝聚成了一具澄澈透亮的灵魂体,虽是精神游丝,面貌神态却是清晰可见,且举止触感真实有力。他飘游至石盒前,淡定地拿起,清了清嗓子:“咳咳!让老夫来瞧瞧这些后辈们,又给祖宗供奉了些什么玩意儿!”
石盒一开,赤光一闪而过。
血犀珠的裂缝仍不断倾洒出赤色光丝,只是静静地躺在盒内,似有一丝凐灭之征。
灵魂老者挑起粗眉,一脸嫌弃,“此等凶邪之物,拿来作甚!难不成还想让老夫这个胡子一大把的老者看守镇压!这帮不孝子孙!”当即将这颗血珠连带石盒砸了出去。
石盒在地上滚了两圈。
正巧,一墨紫长衫的身影在石盒前停了下来。
一双死寂幽暗的眼睛盯着石盒略久,似是思虑一番后,才不紧不慢地蹲下身,将石盒里头的血珠取了出来,虽是反复观摩着珠子,眼神里却没有一丝震撼之意,反倒愈发冷漠。
“魔尊,知道此物?”灵魂老者捏着垂至胸前的胡子。
“说来话长。”倾雾似乎并不想讲述此物来由,“。。。她还是败了,终究是个无用的东西。本也不指望她能成为本尊的左膀右臂,只是这珠子认主,非寄生到了她这么个凡人身上。”
灵魂老者一脸疑问,“几百年不见,怎么魔尊说话,老夫愈发不懂了。难不成又发生了什么大事,魔尊完成倾覆神界的伟业了吗?!”
终是戳中倾雾的痛处,他捏紧了手中的血珠,面露凌厉,沉默不语。
“呀!哎呀哎呀!!老夫我就是看氛围太压抑了,才开个玩笑!魔尊莫要当真!老夫曾经虽也是个原始上神,可从我看透尊灵界那帮混账羔子皆是虚假伪善之辈后,便不屑谈及灵界山的一草一木!老夫与魔尊,是一条心!”
“呵!百里求真,几百年未见,还是这样的油嘴滑舌。”
倾雾施予灵体长存之术,使得百里求真即便身死,仍能以灵魂状态存活世间。
“呵呵。。。老夫只是不明白魔尊为何会在意一个凡人。”百里求真看出他对那个凡人似有几分看重。
“世间多是轻言懦弱之辈,可她。。。”倾雾微微一蹙眉,“哪怕肉身被豺狼啃食了个干净,竟还能清醒地说出‘报仇’二字。以为她会是个有意思的,能给本尊来点惊喜,结果倒也没出乎意料。。。想着若是她败了,那这个珠子应该理所当然地寄生到那个人身上。可谁知,竟被毁成这般,还被当成随意抵用之物!”
“那。。。这血珠为何没有成功寄生?”
“血珠认主。亦或是它根本无法撼动那个人的神识吧。”
“那个人是谁?魔尊来此是为了他?他到底是有何能力能让魔尊这般筹谋。”百里求真很是好奇,悠哉飘游至倾雾跟前,想从他的情绪中读出什么。
“怎么?难道你看不出本尊心中所想?你的那双眼。。。”
“诶诶诶!!魔尊莫要调侃我这个老匹夫。我哪能事事看透!”百里求真直接打断道,“你就直接说来此目的吧!不要以为老夫不知道,魔尊还在跟灵界山的人勾搭!”
倾雾冷笑一声,背过身:“若此珠择她为主,带她入魔道,那她便能摆脱灵界山的法则,从此为我所用。可如今。。。只得顺应局势,替她觅得一线生机吧。她的天劫将至,我还真是期待。。。”
话未说完,“什么!!!他是灵界山的人也就罢了!还要在老夫的地盘应天劫!!”百里求真吹胡子瞪眼,浑身冒烟,怒气冲冲。“他到底是谁啊!!!是男是女啊!多大岁数哇!!”
倾雾没有理会,只是将血犀珠重新收好,“我还有一位老朋友要见,便不打扰了。”
不等百里求真百般追问,一溜烟便没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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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风谷一路往下,沿路山石崎岖,鲜有植被。
欧阳烁片刻不停地赶路,回引月潭的路需得经过一片丛林湿地。
翻过一片拦路的枝叶,斜眼瞥到了石路旁长有几株白色彼岸花,心生不悦,当即挥剑斩去。‘我得尽快找到老大他们!’他感觉出这周遭的一切似乎与梦魇之境愈发相似。
欧阳烁加快步伐,跨过一条溪涧往上走,这一抬眼,正与柳随之四目相对。
只见柳随之光着双脚,在溪流里捉虾米充饥。
两人瞪眼相望,一时无言。
虫鸣几许,流水潺潺,再无任何声响,期间不知愣了多久。柳随之尴尬地放下裙摆,抹了抹手上的水渍,柔声道:“好久不见。”
欧阳烁仍是一脸惊色,止不住地心跳加速。无奈紧闭双眼,深吸一口气,强装镇定道:“师姐,好久未见,竟会在这里遇到你。”藏于袖间的双手不禁被捏得发白。
柳随之心中想问,他们过得是否安好,可为时过晚的问候似乎太过虚伪,三言两语岂能抵消当年给他们带去的伤害。她抿了抿嘴,仅是生涩地笑了笑。
“嗯。。。阿鹂每每修行,都会说到潮汐螺一直在保护她,就像师姐一直守在她的身边。阿炎的火系法术精进不少,是历代火夏殿中最有天赋的弟子之一。老大他一直很努力,我知道他心里始终记挂着你。虽然大家很少再谈及你,但我看得出他们依旧很在意师姐。”
柳随之惭愧地垂下眼眸,无颜面对。
她意识到,不能因为自己,再祸及他人。
“师姐,你的名字还在灵界山叛逃书上,众人唯恐避之不及。若有一天,我们真的成了对立,请原谅我对你不会手下留情,是你先背弃了灵界山!”欧阳烁一脸认真,语气渐变冷淡。
闻言,心蓦然一紧。
柳随之即便想解释当年缘由,也不知从何说起,因为她自己也茫然无措了数百年。内心无从纠结,只得万般无奈地道了句,“好。”
黯然转身,“不要告诉他们,我在这里。”
话音一落,只听枝叶松动几声,便恢复了方才的寂静。
欧阳烁垂着头,眼神始终不敢回望,袖间紧握的双拳过了许久才颤抖着松开。他有这么一瞬间是窒息绝望的,仿佛又置身在那个梦魇之中:
在那片长满红色彼岸花的山原,蓝翩若守在柳随之的身旁,似是与她共同对抗着一个不可战胜的存在。关键时刻,蓝翩若替她承受了致命一击,最后落得个神形俱灭,万劫不复的下场。而柳随之虽是艰险,却活了下来。
“师姐,不要怪我。我不能失去他们任何一个人。”欧阳烁喃喃自语,言语中透出不少心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