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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文小说 > 武侠修真 > 赤心巡天 > 第七十章 礼下庶人,刑上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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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 礼下庶人,刑上大夫

来者是客,俨然又以此间主人自居。虽至公堂,如履自家庭院。

他的礼靴踩在地上,踩出了刚好半寸的脚印。

这可是剧匮构建许久的【黑白法界】,还有秦至臻【炼虚】、【铁壁】、【无衣】的加持巩固!此刻更收缩到极限,本该风雨不入,法不容侵。

剧匮悬棋不语,只有电光恒照。

“书山来人,书院本该迎以礼钟——”湖心亭外,已经消失的那一切里,代表着毁灭的神像,缓缓浮现了轮廓。苍瞑的声音道:“奈何世衰如此,无以相敬。”

“好在天地有声,风声雷声都好。”来者笑道:“大音为乐,乐即是礼。”

这人说话抑扬顿挫,独有韵律,十分悦耳。将【诸外神像】带来的毁灭气氛,也冲散了许多。竟似将末世变成乐土,在公堂舒展闲情。

“礼”也是一种秩序,有别于“法”,在【黑白法界】之中单独存在。

若说太虚阁以剧匮为代表在此升堂,书山便是以此人为代表,在公堂上立了一帐篷,以示自有其序,不受太虚阁的规矩制约。

他斯文有礼,但“散漫”即是对法的挑衅。

剧匮慢慢地将那枚黑棋按下,按进天元左上的棋格里,在棋局上令其失位,又像是将它关进了囚笼中。这枚黑棋所代表的意志,洞察范围便从这张棋盘,缩小到仅剩的这一格。

一张棋盘有三百二十四个棋格,便有三百二十四个铁壁囚笼。在这个过程里,黑棋并未挣扎。

目睹着这一切,代表书山的来客,这时又张开双手,相当优雅地展现了一套古礼,躬身道:“在下【礼】,礼恒之。”

在他躬身的同时,他身后的影子中,一个麻衣布鞋的儒生走了出来。

同中年人模样的礼恒之不同,他身上没有任何配饰,鬓有微霜,面容却很年轻,甚至有些稚嫩。每一步都走得很重,在地上却没有半点痕迹,只是平静地看着剧匮:“老夫为【孝】,孝之恒。”

儒家二老!

执掌儒宗至宝【春秋笔】的书山老儒,儒家传承万古,真正的底蕴体现。

他们已经很多年没有下山了。

“见过二老。”剧匮道:“恕剧某定矩有责,受规于法,不能起迎。”

穿戴都很讲究的礼恒之,风度翩翩,温文尔雅:“书院万古章,春秋此间事。这里好像不应该由太虚阁定矩,况且我记得,太虚阁的权柄,可并没有延伸到世外。”

“我们的权柄只牵涉太虚事务。”剧匮严肃地坐着:“我们也正因太虚事务而来——太虚阁员钟玄胤,失陷此间,音讯全无,老先生既然登堂奉礼,可有良言教我”

“太虚阁员的那个名额,不是已经给到龙门书院的照无颜了吗”礼恒之回头看向孝之恒:“书山的通知是否没有传达下去”

剧匮不等他们自唱自和,径直道:“太虚阁不是书山下属的书院,而是诸方公约的组织。书山的确有一份推举太虚阁员的权利,你们想要用这个名额来推举谁,你们说了算。但推举出来的人,是否能够得到太虚阁认可,太虚阁自己说了算。”

苍瞑的声音,在虚无之中闷闷地响:“当初王坤代行阁权,被我们赶了出去,钟玄胤也代表儒家参与了驱逐,这才有李一阁员风雨无阻的应卯……怎么轮到你们了,就不习惯了吗”

“太虚阁认可的标准是什么”礼恒之倒也不恼:“圣人门徒,无惧审视。照无颜如果不行,我们还有其他人选,可以慢慢地换。”

“照无颜学贯古今,当然没什么问题。但要等钟玄胤确凿无疑地死掉了,我们才可以再说其它。”剧匮的竖瞳看过去:“二老若是有不同的意见,不妨聚集当初在【太虚盟约】上盖印定章的诸方,再来一次太虚会盟。你们尽可以按照你们的想法重新定约,只要盟约明确了你们的权力,将我们八人尽数驱逐也行。”

真要重启太虚会盟,太虚阁现在的这些人或许会得到制约……他们儒家却是一定会被扫地出门!

谁不知道今天来勤苦书院的这八个人都是些什么角色

这些人都是通天的背景,一个个在各自势力里,都立起了山头来。虽无太子之名,也都有太子之实了。唯独一个没有势力归属的姜镇河,更是从人间混到地府,处处都能高声。

要不然真当他们儒家二老是什么绵软书生,特意万里迢迢跑到这里来,只是为了跟一群晚辈温声细语地讲道理吗

礼不下庶人,刑不上大夫!

礼恒之很自然地忽略了这个提议:“说起来……棋局空置,囚子入笼,剧真君端坐规台,是在等我们吗”

剧匮看着他,问道:“【子先生】呢”

一旁忍了许久的孝之恒,抖了抖眉毛:“还用不着【子先生】吧”

剧匮没有应他,他却自己骤然回身,仰头望天。

彼处有明月一轮,悬似明镜,仿佛映照人心。便在这时候,月镜之中有一个黑点显现,那黑点坠下高空,一闪而近……嘭!被五花大绑的勤苦书院院长左丘吾,就这样摔在了“公堂”上。

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

天空坠人如泼雨。

一个又一个的“左丘吾”,左丘吾的所有“时身”,全都从不同的书页里被擒住,以投枪对靶的姿态丢来。

这部名为“勤苦书院”的史书,是左丘吾的“着作”,所以他拥有相当高的权柄。

此书每一页都是由特定的人选所衍生的历史片段。不同的故事发生在不同的时空里,所谓“时身”,即是他这个“写作者”在本作不同时空里的代行,也可以说是字里行间“作者”的意志。

虽是着史,难免有私。毕竟“春秋注我,我注春秋”。

况且左丘吾完成这部着作,本就是为了自己的表达。

而现在,太虚阁众人来到这部作品里,进入书中世界,将作者的意志全都揪了出来!

接下来才是抽丝剥茧,摊开最纯粹的文字,探寻不受干扰的真相。

秦至臻便站在棋盘边,如永恒不朽的高墙。每当有个“左丘吾”丢下来,他身后虚空中,便探出充满神性的大手,一把抓住,丢进棋格中。简单高效,配合得行云流水。

阎罗天子怀抱宇宙,俯瞰众生:“以投壶之礼,献见礼先生。”

礼恒之不言语。

嗒!嗒!嗒!

左丘吾之时身似棋子落,可惜每一颗都没有挨着棋路。

昔日隔世坐弈的两位强者,此刻竟成了“狱友”,只是不在同一间“囚室”里,彼此暂时也见不到——当然,左丘吾在被投进棋格囚笼之前,却是见到了失位的黑棋的,大概能知晓是怎么一回事。

剧匮这时候才说道:“我们太虚阁打算在这里讲点道理……总该人都到齐。心里有什么想法,要论是非曲直,也好锣对锣,鼓对鼓,丁是丁,卯是卯。”

孝之恒正要说话,礼恒之伸手拦住了他。

这位崇礼者温吞地笑了笑:“在天下第一书院里升堂,将司马衡和左丘吾都丢进笼中,为阶下之囚……自今日起,整个现世都要重新审视太虚阁了。”

“太虚阁从建立之日,便受天下审视。”剧匮不为所动:“我循法而行,若有谬失,是我之错,我自承之。但钟玄胤生死未知,此间真相未明,我们必须要多看看。先生……尽量理解。”

礼恒之笑容不改:“若难以理解呢”

剧匮看着他:“也要接受。”

“既然情况这么不明朗,那是不是还要把我们关起来啊”孝之恒难抑不满,森森地问。

李一低下头来,隔着凉亭之顶,目光落到了他身上:“这算是你的请求吗”

“放肆!”孝之恒怒不能遏。

这些个年轻人,才证道真君多少年,安敢如此狂妄须知绝巅之林,亦有高低。世之极限,也有深浅。

怎能把他们书山老儒的斯文有礼,视作软弱退让

“多少年不下山,人间仿佛回到了蛮荒!”孝之恒错牙厉声:“礼崩乐坏,无怪乎魔生人心!”

怒声起而文气翻,雷火发而天地改。他的力量不只体现在言语的批判。

他要重建伦理秩序,修改这黑白法界。他要拆了这公堂,竖起儒家之衣冠。

他要……他纵身疾退!

他这边才刚刚一个起手,还在感受法家真君所制定的秩序,李一的剑已经当面!

这是世上最快的剑,只要还在现世的范围里,就不可能快得过它去。

这个书最近更新在##!!更新!

换而言之……非超脱无以争先。

书山上走下来的老儒,也不能例外。

孝之恒来时是走出礼恒之的影子,退时一步就落到了虚空中。

可是虚空骤然间塌陷了!

秦至臻一只手还在接左丘吾的时身,一只手遥对着他,合拢了五指。

恐怖的向内吞噬的力量,无所不在地纠缠着孝之恒,撕扯着他的道身!他只能挪身再走,凭借无上儒法【快哉风】,跳到了连空间都不存在的虚无里——可以视为勤苦书院这部史书里,某一页撕掉之后所形成的空隙。

历史被撕掉,时间不存在,空间也被秦至臻毁灭了。

而茫茫无所有、这个时空片段里已经毁灭的一切里……却骤然睁开一双血色的眼睛。

毁灭之瞳将孝之恒映入了眼帘——

孝之恒回身欲走,却只见璨光茫茫。那柄从未离开的剑,撕开了他驾驭的快哉风,撞在了他的身上,将他撞进毁灭之瞳里!

这场交锋发生得太快,胜负也体现得太快。

从始至终礼恒之都不言语。

剧匮也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礼恒之微微一笑,主动将礼靴抬起,令黑白法界自然地抹掉那半寸脚印。而后才问道:“太虚阁在这里主持公道,论诸方对错。诸方……果真都到齐了吗”

剧匮古井无波:“左丘吾先生的真身,还冻在意海冰棺里,由姜阁员亲自看押。”

礼恒之‘噢’了一声:“我说怎么寻不见。”

又道:“你们的动作太快,下手太果断,使之两身分隔,无法巅峰,而后囚子入笼……左丘吾也算是阴沟里翻船了。”

剧匮淡淡地道:“你把意海说成阴沟,有人会不高兴的。”

礼恒之哈哈一笑:“诸君都是当世豪杰,时代骄子,谁会这样小气”

剧匮看着他腰间的苍壁:“先生掌儒家之礼,身上只戴了一枚礼天的玉——那人托我问你,他见过一个配六礼玉的,不知你是否认识。”

礼恒之沉默片刻,苦笑道:“世间学礼者,只有走到最高处的人,才能眺望许怀璋的背影……祂虽不知我,我岂能不识祂”

许怀璋是仙宫时代的仙师,是道门的天师,也是儒家的礼师!

礼恒之身为儒宗二老,书山上一言九鼎的人物,【子先生】不出,几乎就是他和孝之恒做主。他可以说是当世对于“礼”的修行里,最权威的那一个。

可他的腰间,只能配一枚礼玉。不是他独爱苍壁,是他的修行只到这一步。

许怀璋为仙人定矩,为仙道制礼,使人间有序。学贯道儒,自开仙路。是一个繁盛时代的先启者,岂是今天只能坐在书山皓首穷经的老儒能比

“若有许怀璋的更多消息,不妨略作交流。”剧匮说。

“未知他和许怀璋,是什么关系”礼恒之问。

剧匮看着他,一时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我自问是古板固执之人,在阁内常觉跟不上时代,总是慢人一步。先生坐在书山上,果真只读经典,都不低头看看山下的人间吗”

“当代财神同他同修【如意章】,咒祖和他共参【万仙章】,黎国天子与他分享【长寿章】……”

他问:“你说他跟许怀璋是什么关系”

礼恒之默然。出于某种特殊原因,他已隔世多年,大略知道一些太虚阁的情报,也是下山前大略扫视的一眼。剧匮所说的,的确是他不知道的。

他叹了一声:“原是当代仙帝!”

“什么仙帝”虚空忽然撕开一道天隙来,咕哝声也从中响起。

自这天隙之中,走出一个金错红的身影。

身上的金色红色,已分不清是衣色还是血色。

他的嘴里咬着天骁刀,血液在刀脊上流动,声音也因此有些含糊。

他的右袖空荡荡,犹挂武服丝缕的断臂,就夹在左边腋下,从创口来看,是被生生撕扯下来,肉芽犹在扭曲。

左手垂而下张,抓着一颗不断嘶叫、不断变幻、张嘴吐出无数生灭字符的脑袋……圣魔的脑袋!

他的武服还被撕下来好几条,搓成了一条绳子,就绑在他的腰上。绳子勒得有点紧,更兼武服残破,故能隐见腹肌分明……金血似流沟渠中。

绳子那头……则系着一尊鸟首人身的壮汉。就这么拖在地上,撞天隙、碾虚空,磕磕碰碰地过来了。却还呼呼大睡,鼾如雷霆。

“心真大啊……”

他有些嫌弃地看了一眼,抬脚将那颗圣魔的头颅踩在脚下,然后以解放出来的那只手,揪住了这尊卞城阎君,一把丢给了秦至臻:“你的鸟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