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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庄王十六年十二月二十三日,小年,宜求子,安床,祭祀,忌出行,动土,造庙。

这一日的宫宴在万福宫正殿举办,自晌午开始,万福宫便开始筹备起来。

申时四刻,前来赴宴的宾客陆陆续续地进了殿。

因不是正旦的大日子,倒也没有外人。

卫太后偶感风寒,居于桂宫并不曾来。燕庄王身子不好,更是不必出席。听闻良原君亦是抱恙,因而今日赴宴的,不过是兰台与扶风的主人们罢了。

问安行礼按下不提,待众人彼此寒暄后落了座,宫娥们鱼贯而进,喜气洋洋地奉上了晚膳,各人食案之前俱是馔玉炊金,仙液琼浆,满满当当的一大桌。

周王后依旧留小七在左手旁落座,沈淑人见了难免揶揄起来,“妹妹这样的身份,毕竟是不明不白的,怎能坐在母后身边?”

阿拉珠却只是笑,“有母后心疼,不明不白的也并没有什么要紧。”

沈淑人闻言脸色愈发难看。

偏偏许慎之还蹦蹦跳跳地凑过去说,“大嫂嫂不如小七姐姐好看!”

沈淑人的脸拉得老长,险些未能克制住扬手揍他,但仍免不了低斥一句,“你这是什么家教!”

阿拉珠忍不住掩唇大笑,许慎之闻言却嗷得一声就哭了,平阳公主赶紧起身跑过来哄,还作势打了许慎之的屁股一下,“小孩子就会乱说话!”

沈淑人微微翻了个白眼,“慎之公子如此不稳重,将来恐难成什么事。”

此言一出,平阳公主的脸也拉得老长,只道了一声,“小孩子不懂事,侄妇不要与他计较。”

说完赶紧牵着许慎之的手走开了。

许慎之一哭,许嘉也哇哇大哭了起来。哭声此起彼伏,鸡飞狗跳的,怎么都哄不好。原先准备的歌舞也用不上了,这殿内自成一片乐章。

周王后居然也并不制止,她大抵是兴致好,因而觉得热闹。

平阳公主便请起罪来,“娘娘见谅,君侯孩子多,臣妇总被他们闹得头疼。”

周王后却不见一丝愠色,反倒好脾气极了,“无妨,孩子们哭哭闹闹的是好事,嘉福腹中的小公子听见了,早早就出来了!”

平阳公主原还想炫耀一番,不曾想,又被周王后不动声色地怼了回去。

她甚至还和蔼可亲地对那孩童说,“慎之,哭得再大点儿声,再大一点儿。”

殿内的人都在说什么话,都在做什么事,小七并不曾留意,她总偷偷去看公子许瞻。

大殿嘈杂,那人好似也并不上心,他的目光也总有意无意地往她身上扫来。

四目绞缠着,辗转相随。

她举杯饮酒的时候,他的目光便落到她素白纤细指尖上。她什么都不做的时候,他的目光便落至她的眉眼、鼻尖,落至她那不点自朱的小唇,也落至她皙白的粉颈,落至她衣袍包裹之下的丰美的胸脯。

若不是宽大的袍袖遮挡着,他的目光定还要在她不堪一握的腰肢上好好逗留上个一盏茶的工夫。

他似笑非笑,脉脉含情。

她被他瞧得心荡神摇,满面绯红。

也不知有多久过去了,见王后身旁那老宫人去了那人身边,附耳说了几句话,便见那人的目光温柔地朝她看来。

又听周王后温蔼笑道,“嘉福,去罢,去后小殿等远瞩。”

小七心中一烫,悄然抬眸去看公子,见公子亦是唇畔含笑,那墨色的眸子极深,恨不得就在这大殿里当着众人的面便将她生吞活剥。

一颗心砰砰乱跳,小七盈盈起了身,赧赧然再望了一眼她的公子,眼波流转中,好似其中有千句万句要说的话。

但再多的话也终究不过凝成一句,公子,小七等你。

槿娘亦跟上小七,要与她一起走,才绕过屏风,穗娘却笑嗔,“郡主与公子恩爱,你跟来做什么呀!不知羞!”

槿娘脸一红,“穗姑姑,奴是去看有没有什么用得上奴的地方。”

穗娘又嗔怪起来,附耳道,“娘娘早就安排妥当,你可不要去误了公子的好事。今日宫宴有专为宫人婢子们留下的海蟹和鱼羹,你跟着兰姑姑她们一起。”

果然见一旁的兰姑姑数人正在笑着等她,槿娘兴奋的脸蛋红扑扑的,扯了扯小七的袍袖,小七笑道,“姐姐快去。”

槿娘欢欢喜喜应了一声,便跟着兰姑姑等人一同走了。

穗娘便引着小七往后院去了,一路上说说笑笑的,倒十分融洽,“这一阵子,郡主在宫里住得可还算习惯?”

小七温静笑道,“宫里虽好,却总是有些拘束的。”

穗娘便笑,“娘娘早就盛赞郡主风骨嶙峋,又温良大度,如今娘娘嘴上不说,心里亦是十分喜欢的。有时候话虽重一些,也是对郡主的爱护,但愿郡主不要往心里去。”

小七垂眸浅笑,“穗姑姑说哪里话,娘娘待小七好,小七心里是知道的。”

先不说扣留她的事,至少这一段日子周王后并不曾薄待她半分。

她想,也许公子的母亲也不过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妇人罢了。

穗娘附耳过来,低声道,“娘娘说,郡主是能母仪天下的。”

小七心里乍然一惊,穗娘的意思她岂能不明白,只是这样的话未免言之过早。

她是客居兰台,前头还有两位夫人虎视眈眈,她连个姬妾的名分都没有,怎敢肖想什么“母仪天下”?

若不是周王后果真看中她,便是有意差穗娘来试探她的反应,看她到底有没有僭越的野心。

这小年夜月色如水,前殿的嬉闹声犹在耳畔,大红色的宫灯将小径两旁的积雪映得通红,亦将穗娘的脸色映得清清楚楚。

穗娘神情认真,亦仔细地打量着她。

小七正色回道,“小七从未肖想,穗姑姑千万不要再说这样的话。”

穗娘笑着应是,“郡主勿怪,这是娘娘私底下与奴说起的话,奴不敢信口雌黄。但郡主这份谦和恭谨,必也是娘娘喜闻乐见的。”

你瞧,这宫里就是步步惊心,稍有个差池,还不知要惹出什么样的祸事来。

一着不慎,大抵就要万劫不复。

忽听穗娘道,“咦?郡主这件袍子,何时沾了酒渍?”

小七垂头一看,果然宽大的袍袖上不知何时竟沾湿了,适才一直在看公子,竟不曾留意。

“约莫大公子就要来了。”穗娘瞧了一眼后头,吟吟笑道,“大公子好洁,郡主赶紧随奴来偏殿换上一件干净的,免得大公子不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