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成功心中的担忧和不安自然不能在手下面前表露出来,特别是在现在这个还没有足够安全感的时候,更是断然不可能的。
其实,作为一个执掌一方,又处于不利境地的雄主,任何示弱的表现,都是不应该的,郑军的将士们需要的是一个百折不挠,愈战愈勇,能带着他们取得最终胜利的国姓。
不过,很多事情,其实只是郑成功多虑了,至少对于冯澄世这个心腹的示威和恩惠,是这样的。不然,冯澄世的表现就不是心中一笑了。
只能说,咱们的这个国姓终究还是没有完全适应自己的新身份,为了防止露馅和镇住场子,有点矫枉过正了。好在继承了原主的能力和气场,没有失了分寸。
当然了,这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还是那句话,知道和做到,从来不是一回事。
而且,冯澄世根本不可能想到什么穿越和夺舍,他也早就已经习惯了郑成功的严苛和恩威并施,并没有因此怀疑或是反感。心中一笑更是因为那个掌控一切,明察秋毫的熟悉国姓爷,又回来了。
和冯澄世交代完了镇守金厦的事情之后,郑成功又当即召来了甘辉,准备要亲自去巡营,以鼓舞士气,安稳军心。
面对漳州城外的劲敌,郑成功要做的不仅仅是改变作战方略,秘密集结更多兵马,更要确保军心士气,所有的作战,都是需要这些兵将来具体实施的。
而此时,东山的郑军大营西北方向,不到十里的清军大营外,金砺正策马立于营地外的一座小山坡上,隔河遥望东南方向的郑军大营。他的身边,是梅勒章京徐大贵和福建提督杨名高。
“将军,韩尚亮和佟元年已经率部截断了新桥,驻扎在东山的郑贼并无任何反应;杨其志和刘志英也已经领兵进入万松关,郑贼在那里部署的千余兵马已然被我军完全牵制住。”杨名高汇报道。
他虽然是福建提督,而金砺是浙江前来救援的客军,但对方是八旗,还是固山额真,混迹官场多年,这点道道他还是懂的,早就已经完全把指挥权交了出去。
金砺眯着眼睛看了看新桥方向,然后扭过头去,一脸戏谑地看向了杨名高,说道:“杨大人,看来这些海贼是吓破了胆子,不敢来攻了。”
“哈哈哈哈,这就是杨大人口中的强敌吗?”徐大贵忽然大笑起来,他和金砺一样,都是久经沙场的悍将,入关前后,便随军屡屡击败明军,顺军主力,从来没把所谓的南兵放在眼里。
“而且,郑贼不过两三万兵马,何来的二十七万,数十万之说?看来此前福建屡战屡败,损兵折将的缘由,还有待考究啊!”
“都统大人,此事另有隐情啊,那郑成功绝非凡类,如今这番表现,绝对是有诈的。”杨名高连忙解释,不过他也知道单单解释,是远远不够的。
“海贼乱闽的这一年多来,军情大事,皆有记录,那些卷宗某今晚就让家仆给两位大人送去,还请两位大人明鉴。”
徐大贵自然不是要追究杨名高等福建官将战败的责任,现在看对方如此上道,随即话锋一转,阴阴笑道:
“杨大人为了朝廷,宵衣旰食,鞠躬尽瘁,某和固山大人都是看在眼里的。都是那个陈锦,在浙江的时候,某就觉得此人不可靠,福建战局沦落至此,恐怕和他脱不了干系。杨大人尽管放心就是了,某和固山大人绝对不会冤枉好人的。”
“那就有劳将军和都统大人了。”杨名高心中虽然气愤,但也只能陪着笑脸。
如今福建的战局还要依仗金砺和徐大贵的兵马,杨名高只能说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了。只是对方会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勒索,逮着自己这个肥羊薅,就是他这个福建提督更担心的问题了。
“郑成功先是收拢兵马,退到了东山一带扎营,如今又按兵不动,绝对是有什么诡计的。”一旁的金砺忽然出言,把话题重新引回了战事。
“这些海贼战力疲弱,根本不敢与我大军堂而皇之阵战,撤到了山高林密之处,应该还是想要借助地势设伏。”徐大贵接话道。
“此前在江东桥,郑贼便是用的此计,某多次提醒陈大人,可他就是不听,不然也不会中了郑贼之计。”杨名高先是一脸无奈,然后又面色一变,话锋一转,谄笑道:
“还是将军料事如神,绕道长泰,避开了设伏于江东桥的郑贼,让其无计可施,如今不过是垂死挣扎罢了。”
金砺和徐大贵闻言,心中都不由直摇头,要说小盈岭之战,杨名高同样败于此,江东桥之战,更是他和陈锦一起指挥的,但现在俨然就是要顺势推卸责任了。
“郑贼应当还是要故技重施,不然不会驻扎在东山,也不会按兵不动。”金砺顿了顿,嘴角微微上扬道:“再等两日,等这些海贼士气耗尽,再将之一举击溃。”
“不过是一群只会打伏击的海贼罢了,早知道当初就直接从江东桥过,在那里把他们歼灭就是了,也省得今日这般麻烦。”徐大贵更是口出狂言,把杨名高听得一脸憋红,这话简直就是在打他的脸。
徐大贵当初在杭州听到那些军情,原本还以为郑军战力强悍的,可到了漳州,发现对方除了打伏击,根本不敢应战之后,就再没把郑军放在眼里了。
其实又何止是徐大贵,金砺虽然要更谨慎一些,但也同样无比轻视郑军。而这些被郑军屡屡击败的福建绿营,他们更不放在眼里了。
且说,当初郑芝龙之所以轻易投降,一个十分重要的原因,便是因为认识到了自己麾下的十几万大军和满洲八旗兵比起来,根本不堪一击。
而事实也正是如此,海盗出身的郑军面对刚刚入关的满洲八旗兵,能不能以十敌一,都是问题。郑成功也是转战了六年,在北方明军编制的基础上,创造了一套新的军队治理体系,大军才有了如今的战力。
“还是要谨慎一些,小心驶得万年船。”金砺说罢,随即调转马头,打马往中军大营的方向而去,徐大贵和杨名高见状,一前一后,纷纷跟上。
当然了,金砺这么说,只不过是因为要给杨名高一点面子,免得让对方太难堪罢了,其实心中对于所谓的郑军,也是十分鄙夷。在他的眼里,不过是比那些不堪一战的舟山明军好一些罢了
这个时候,金砺还不知道,郑成功已经开始了兵马调整,整个郑军的精锐,都已经悄悄集中到了东山,一个专门为他准备的,圈套之后的圈套,正在秘密布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