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姨妈,顾初觉得像是送走了一尊神,筋疲力尽地窝在沙发上,隔了好久才缓过劲儿来。姨妈这通来炸了不少信息出来,一时间弄得她有点手忙脚乱,拿起支票,盯着上面的签名看了半天,明明就是她的字,但明明也就不是她。
想了半天,她给乔云霄去了一通电话,无法接通。
便又给顾思打了过去,接通,顾思的声音很小,没一会儿她像是从什么地方走出来了,音量正常。她说她在图书馆,顾初又耳尖听到有同学在跟顾思打招呼的声音,多少有点放心了。
问她有关男朋友的事,顾思笑了,说是姨妈看错了,这阵子她都在忙着考试。
也许真的是姨妈看错了,顾初也是这么想的,简单闲聊了两句后便挂了电话。顾初转头又拨了遍乔云霄的手机,还是无法接通,想了想,发了条短讯过去,要他看见短讯后回个电话给她。
忙活完了这一切,顾初觉得自己像是蜕了一层皮,浑身透支地累。
手机这时震动了一下。
她以为是乔云霄,拿过一看,下一秒从沙发上蹦起来。
是陆北辰。
是他的一条简单粗暴的短讯:明天下午两点整,cA5558,上海浦东到琼州1号航站楼,你来接我。
文字跟他的语气一样,霸道强势。
顾初盯着短信良久。
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原来,他这两天真出差了?
上海,丽思卡尔顿酒店
夜降临,从房间的落地窗可俯瞰整个外滩的全景,这个时间刚刚好,人群不会太喧嚣,不夜城的上海也稍稍冷却了些,霓虹与水面的船只从容交错。
陆北辰在Flair Lifestyle Lounge酒廊订了瓶红酒,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又命酒店餐厅工作人员送来了晚餐。手机偶尔会响,接起,是一些媒体记者。
他们无孔不入,已经查到他下榻的酒店位置。
晚餐送来时,陆北辰掏出了钱包,给了服务生一些小费,拿钱的时候,带出了一张照片的一角,他的手指停滞了下,紧跟着将照片塞了回去,将钱递给服务生。
服务生走了后,房间恢复安静。
有美酒的醇香,有美食的浓香。
陆北辰却想起了顾初做的那道百花令了。
倒了杯酒,他靠在了沙发上,一手还攥着钱包。一点一点地抿着红酒,酒精慢慢地充塞了胸膛,这种孤寂像是一把刀,在切割着他的皮肤,在凌迟着他的清醒。
可这五年,他何尝不是这么一路走过?
白天的光环和荣耀带不来他任何的快乐,而夜晚的寂寥就不同,它在剖析着最真实的他,将那些厚重的外壳,一点一点地从他身上剥离,残忍,毫不留情。
陆北辰将酒杯搁置一旁,打开了钱包。
思量了好久,才慢慢地又将那张照片抽了出来。
一张泛旧的照片。
照片只是略有褪色,四角却是平整,可见是精心呵护过的。
陆北辰将照片的正面翻过来,眼神渐渐沉落。
照片上是一对情侣,年轻的情侣。两人穿着白色绘有各自头像的情侣衫,背景是在鼓浪屿龙头路上的一家小店门口,女生怀里抱着只猫,另只手还拿着个冰激凌,她在冲着男生笑,男生的侧脸是对着女生的,他也在笑,看着她笑,唇角微微上扬的时候,无尽宠溺。
那日的阳光很好,背景的小店门口亦是色彩斑斓,反倒显得男生和女生素净简约了,阳光似乎格外恩宠女生,将她眼角眉梢的笑都点得格外亮。
陆北辰看着这张照片,胸腔就开始扯痛了。
翻过照片,背面写着拍摄时间。
还有一句话:这样的午后,你对着我微微地笑,虽不同我说话,可我觉得,为了这个我已经等待得很久。你想哭便哭,想笑便笑,一切任你开心,我不求深刻,只求简单。
落款,一个“陆”字。
莫大的痛涌上了喉头,陆北辰觉得窒息,将杯中的红酒一饮而尽,眼睛里的还都是照片上女生的笑。
曾经有人跟他说,你知道吗,其实去鼓浪屿要做的事情很多,要去找路、找风景、找美食、还要去找猫。那里的阳光很好,猫很多,你在那里可以给自己编织一个很大又不切实际的梦。
陆北辰攥着酒杯,眼底的寂寥蔓延开来。
梦,终究还是不切实际的。
所有人都在匆匆走过,简单的青春岁月早就不再,只剩下最深刻的对过往的追忆。
将照片重新塞进钱夹子里,陆北辰起身又倒了杯酒,伫立在窗前,看着脚底下被霓虹扎染的都市夜景,这里变化太大了,变得,如果只剩下他一人的话,已经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手机掏了出来,他发出去的短信石沉大海。
手指就不听使唤了,按键:这个时间,很希望你能在我身边。
输完这行文字后,陆北辰看了好久,手指悬在“发送”二字上迟迟没有落下,不经意就想起了那晚顾初的话:就算是北深,也不可能了……
陆北辰咬了咬牙关,那酒精似乎也刺激了他的神经,打了回车键,将一行字删掉,改成了:明天下午两点整,cA5558,上海浦东到琼州1号航站楼,你来接我。
然后,将手机扔到了一旁。
他知道她不会回他的短讯。
他知道。
可就是因为知道,才会该死的烦躁。
琼州,老城区。
城市的灯光都睡了,只剩下微弱的街灯在支撑着这座城的光亮,没睡下的,还有顾初。
后来乔云霄回了通电话,但听得出他那边很忙,像是赶着去开会之类的,顾初拎着支票单,觉得这件事一句话两句话的也说不清楚,就同他讲等忙完了再说。
直到后半夜了,乔云霄的电话也没再回过来,她是了解乔云霄的,除非是忙得焦头烂额,否则一定是会给她来通电话的。
再加上陆北辰的那通短讯。
就这样,又失了眠。
躺在床上反而成了负担,顾初干脆下了床进了画室。月光闯了一屋子,半敞的窗帘让她不经意想起了陆北辰的睡眠习惯,有一种人会神经特别敏感和衰弱,睡觉的环境要绝对的安静还不能见光,陆北辰似乎就是这样。
但不清楚,这是他职业习惯留下来的毛病还是说真的有什么问题。
北深跟他不同。
相对来说,北深的性子有点大大咧咧,他对一些事情没什么太讲究,例如吃的东西,再例如睡觉的环境,他想睡,躺在草坪上都能睡得着。
顾初的心情没由来地又变沉重。
画卷一点点打开,画纸上的大男孩儿栩栩如生。岁月沉淀过后,人可能就会忘却一些悲哀,可那些欢笑的、感动的记忆依旧犹新,像是昨日刚刚发生过的,连北深在她耳畔说的那句“我爱你”都像是刚刚脱口而出,还会令她耳红心跳。
陆北深……
陆北辰……
唯一相似的地方就是,都很大胆。
军训的日子很苦,更确切地说对于他们新生而言,这种军训的日子简直不是人过的。每一天天不亮就起床,还要讲究整齐的内务,时不时恶毒的教官总会在凌晨吹了哨子,他们这群在家里娇生惯养的独生子们各个都像是打了败仗的兵,披着衣服松着腰带就往外跑。教官应付过去了,助教反倒难缠,尤其是他们一班和二班的助教陆北深。
还不到两周的时间,顾初已经被陆北深罚得体无完肤,她恨陆北深,恨不得从炊事班顺把刀出来照着陆北深的脑袋一顿猛砍,然后她很乐意吃着零食欣赏着他脑浆乱喷的一幕。
当然,陆北深也对她咬牙切齿。
原因是,顾初在经过三天宁可空腹也不愿意进食的悲催经历后,终于发起了绝地反击。想要安全地熬过军训,炊事班是最要打通的环节。炊事班的班长是在部队待了九年的老班长了,为人憨厚老实,顾初嘴巴甜,总喜欢说他爱听的话,一来一往的倒是逗得老班长很开心,于是乎,顾初佯装肚子疼进了炊事班,给自己和大家伙美美地做了几道大锅菜。
那一晚,大家吃得如痴如醉,只有陆北深的脸色很难看。
从那天起,炊事班成了顾初主要的光顾之地,有时间时总要过去显摆一下,弄些拿手菜,没时间的话就会把菜谱什么的交给炊事班,老班长自然很乐呵,一时间顾初在他眼里也成了食神了。
顺风顺水地过了几天,可好景不长,终于在某一天训练完毕回寝室后,顾初与凌双的战争爆发了,而这张战争的爆发,也彻底拉开了顾初与陆北深真正意义上的决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