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乔云霄一早就飞回了上海,顾初亲自去送的飞机。在机场,乔云霄看上去忧心忡忡,相比上一次的欲言又止,这一次他的叮嘱就显得更加直接。他不再去忌讳谈“陆北深”的名字,不再忌讳她听到这个名字后还是否心生悲凉,在临进安检之前,他提到最多的名字就是“陆北深”和“陆北辰”,一遍遍不厌其烦地提醒她,陆北辰绝非等闲,他身上绝对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顾初像是遣送刘姥姥似的终于将乔云霄送走,然后在机场坐了好久,始终盯着航班信息牌上不停变换着的航班号。琼州机场不算大,最多的航班就是飞往上海的,那条连接着她的过去与现在的航班线扯痛了视线,明明只有不到三个小时的飞行时间,却像是隔了千山万水,耗费了一辈子的岁月沧桑都抵达不了。她只知道,回不去了。
几年的光景,熬熟了一个人。
她,或是乔云霄。
顾家发生变故之后,真正关心她的人少之又少,乔云霄是为数不多的其中一个,所以对于顾初来讲,每一次的离别更像是与亲人的分开。其实她清楚的很,乔云霄不仅仅是把她当成亲人,可她情愿这么想,也许,在她心里会执拗地认为乔家是顾家在出事前最后一个接触者,所以,她才无法痛恨乔家,企图从乔家身上看到顾家的影子,而在乔云霄身上,她妄图看到的,是自己青春年少时的影子。
一切都发生了改变,一切都回不去了,可她,那么自私地想要留住些什么。
顾初赶到酒店的时候还不到九点,客房经理见她白天出现甚是惊讶,问询之后方知她被医院辞退,惋惜之余问她接下来有什么打算,一段时间下来,顾初跟酒店经理相处得也不错,所以也就不掩藏地跟客房经理表示自己还没做任何打算。酒店经理一听这话,思量了半天说,“其实,你有没有考虑在咱们酒店全职呢?”
在酒店做全职工作?
顾初没想过。
这份工作对于顾初来讲,性质跟在大排档销售烟草差不多,只是后者要服务户外,前者要服务室内罢了。不过说来也邪门,自从上次陆北辰“闹”了大排档后,她的烟草生意就此就中断了,缘由是相关部门换着花样地一批批地各种查,那些在路边推销烟酒的人员全都匿藏了。陆北辰很豪地光顾了她一个月的生意,然后,断送了她一辈子的兼职生涯。
顾初不想将失去烟草兼职和医院一职这种事归结到陆北辰身上,但事实上是,似乎就是在他出现后她的工作生涯连连受挫。之前她曾查过老黄历,又闲来无事在网上各种塔罗牌算卦,无论是中式和西式,都预示着她的生活将会出现翻天覆地的变化,但这种变化很极端,要么就很好,要么就很糟,身边会有人相助,但也会有小人暗算。
其实说白了,一切都是要她自己选择,有时候占卜这玩意儿不过是场心理暗示。
但顾初潜意识中已经认定了自己的生活将会朝着很糟的方向发展了,她连失了两份工作,能帮助她的乔云霄走了,害得她咬牙切齿的陆北辰来了。谁是贵人谁是小人,一目了然。
“餐饮部那边的副总一直都想要你呢,你会做正宗的百花令这件事已经传遍了整个酒店,其他菜你又做得精致美味,虽然说这些菜只进了陆教授一人的肚子里,但从他的反应来看是挺满意你的。”客房部经理说道。
“您的意思是,我要在酒店全职的话需要调到餐饮部?”
客房经理笑着跟她解释,“你误会了,客房部这边当然是挺希望你留下,只是餐饮部也有这个意思,这还要看你的选择。”
顾初思量了半天,问,“我去哪个部门薪水能高一些呢?”不管是做厨子还是客房服务,对于她来说都可以,只要有工作做就行,千万不能断了薪水。
客房经理没料到她会这么直接,愣了一下,然后说,“其实薪水都差不多,因为你转到餐饮也是要从帮工做起,那边不可能一下子让你做大厨的,毕竟你没有特级厨师证不是吗?再加上餐饮部经理之前对你就有芥蒂,我个人觉得你过去了肯定会受委屈。”
这番话暗含的信息不难理解,客房经理也有故意拉人之嫌,顾初自然听得出来,说,“那行,我考虑一下。”其实更多的她需要真正了解薪水的走向。
客房经理这边耽误的时间不长,顾初因为是要帮陆北辰办事所以也没换上酒店的制服。电梯直达总统套,她按了门铃。
足有一分多钟,房门才被打开。
陆北辰竟然是睡眼迷离地来开的门,上身裸着,下身一条浅咖色睡裤,头发有点乱,下巴上还有新生的胡茬。顾初万万没想到这个时间他还没起床,按门铃的手僵持在半空,眼睛无处安放,扫到哪儿都晃动着他结实嚣张的肌肉肌理。
美男初醒图也不是每个人都有福消受的,她的心脏又开始不争气地乱跳了。
陆北辰也没料到门口站着她,打着哈欠的嘴半天没合上,愣了几秒后,高大的身子朝旁一移,“进吧。”
刚醒的他,嗓音听上去懒懒的,磁性低沉,还有点孩子气,许是,他是被人无故扰醒,他的身体是醒了,但城府暗黑还没醒过来。
顾初走了进来,视线有点暗,他将房间所有的窗帘都挡上了,遮住了外面的大太阳。这种情况顾初并不陌生,上一次从他床上醒来的时候也是这样,不但卧室的窗帘是遮住的,客厅、书房甚至是洗手间的光线都被遮得严严实实,但比较而言,上次房间里的光线还算是微亮,这一次,完全是不透光,她没接触过这种对睡眠环境极为苛刻的男人,活得像只鬼,见不得阳光。
身后的门被陆北辰关上了,发出了一声闷响。
紧跟着,她觉得房间里更暗了。穿过玄关的时候,膝盖不小心磕碰到了装饰台的一角,疼得她龇牙咧嘴,刚要伸手按开关,就听陆北辰不悦低喝,“别开灯。”
顾初惊愕地转头看着他,奇才啊,这么暗的光线下他都能察觉到她的细小动作。
“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顶着一头乱发,陆北辰又打了个哈欠问,然后从她身边过,很显然,只是一句随口问话而已。
顾初眼睁睁地看着眼前一团高大的东西晃到了卧室,门没关,隐约又听见有重物落床的声响。她也顾不上膝盖疼了,视线稍稍适应室内的幽暗后快步走到卧室门口,探头一看,陆北辰又回到床上睡觉了。
她怔楞地站在门口,什么情况?半分多钟后,她进了卧室,来到床边一看,陆北辰半张脸都几乎埋在枕头里,被子只是胡乱地扯了一角盖身上,呼吸均匀,应该还没深睡。
“陆教授?”她轻唤。
陆北辰没反应。
卧室里更是幽暗,充塞着男人身上的气息,有淡淡的消毒水味,但很多的,气息里透着刚烈、雄性。
顾初真是挠头了,他把她叫来了自己却在睡着算怎么回事儿?是,她是来早了一点,但待客之道他怎么也不懂啊?想着,她也不能这么干呆着,蹲了下来,抬头看着床边侧躺的那张俊脸,小声再叫,“陆教授~醒醒了。”
极弱的光线下,她看见陆北辰皱了下眉头。
小心翼翼地伸出根手指,朝着他裸在空气中的肩头戳了戳,“喂。”
他还是没动静。
顾初连续戳了几下,“不是要我分析药物成分吗?快点把文件给我啊。”
“别闹,让我再睡一会儿。”陆北辰终于开口了,下一秒准确无误地将她的手拉住,轻轻一握,头一偏就枕在了两人相握的手上。
有一丝记忆蓦地在脑中炸开!
那是她跟北深确定了恋爱关系后的一次户外野营,两人在同一个帐篷里过了一夜,第二天陆北深怎么着都不醒,她便想尽了各种办法叫他起床,他嫌她闹腾,干脆攥紧了她的手,头枕了上去,嘴里嘟囔着,别闹,让我再睡一会儿。等北深醒了都快中午了,出了帐篷,其他同学们早就拾完了树枝,正在生火做饭。见他们钻出了帐篷后,有男同学便开了荤腥的玩笑,“北深,你可适可而止啊,顾初那小身板能经你那么长时间折腾吗?”
当时她没明白什么意思,北深也只是笑不说话,等回程的路上顾初埋怨他太贪睡,他一脸的委屈加抱怨:顾大小姐,是你到了晚上总嚷着热,我只能将帐篷开一点小缝儿让你凉快,没有我,你早就被蚊子吃了。她才明白,北深为她赶了一晚上的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