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作海已经把本子和笔拿了出来，开始记录莫迪亚诺的话。
本来他是只摘关键信息记录的，不过慢慢地便发现莫迪亚诺说话非常慢，甚至比他写字都慢。
莫迪亚诺的观点很好解读，那就是于东的作品风格很多样，而这种多样性，在《诅咒》这部小说里面体现得非常明显。
了解莫迪亚诺的人都知道，莫迪亚诺属于作品非常“单一”的那种作家。
他的作品体量本来就小，而且主题就也相似，更会给人感觉作品“单一”，这一点他自己也承认。
张作海将莫迪亚诺的话写在本子上，也忍不住笑了笑，让莫迪亚诺这样的作家来聊于东这样的作家，本身就很有意思。
莫迪亚诺半辈子都似乎在写一本书，而于东恨不得什么风格都要尝试一下，似乎生怕重复自己一样。
不过莫迪亚诺刚才的话听起来，他倒是非常欣赏于东这种风格多变。
当然，莫迪亚诺欣赏的大概不是“风格多变”本身，而是属于于东的这种风格多变，毕竟除了于东之外，很难找出一个风格如此多变，而且每种风格都表现非常好的作家。
之前张作海专门研究过于东作品中语言风格多变的原因。
于东作品中的语言风格整体是偏南边的，这个自不用说，于东的《人群》本身就是沪语文学改良版，他甚至一度因为《人群》这本书而成为上沪语写作的代表。
而他的另一部分作品中，又流露出一些偏北方的语言，比如《向西》。
这跟于东的生长经历有关，他本身是上沪人，却在燕京读的大学。
等莫迪亚诺说完之后，王晓波接过话茬说道：“我同意莫迪亚诺的说法，员外属于那种非常喜欢炫技的小说家。”
张作海一愣，员外？难道这是于东的外号？为什么会叫员外？
余桦笑着说道，“炫技这个说法，是不是有点不太好？”
王晓波看了眼余桦，撇着厚嘴唇说道，“在我这里，炫技算是褒扬，但是在你那里，就说不好了。”
余桦举手投降：“我不多嘴了。”
“这就对了。”王晓波继续往下说，“我这里说的炫技，指的是叙述语言方面的技，于东在叙述语言方面的研究肯定是要超过我们在座的……哦，张老师在这，那应该是超过除了张老师之外的在座其他人。”
张作海谦虚道，“我也一直都在学习中，于东老师作品也给了我很多启发。”
王晓波继续说：“当然，研究的好，未必就能用得好，或者说，研究的好的，大多都用不好，张老师，你说呢？”
张作海点点头，表示认同。
要说他对叙述语言的研究比不上于东，那纯属扯澹，作为一个研究文学几十年的专门学者，他对叙述语言的研究肯定不是于东能够比的。
但是要说使用，他就算拍马都赶不上于东。
张作海不是没有尝试过，研究文学的人，又有几个没有尝试过文学创作？但是大多都失败了。
铁琳笑着说道，“其实我对炫技这个说法也有意见，技当然是有的，炫却未必是。就说之前的那本《人群》，那种纯粹的意识流动，可不是炫就能炫的出来的，我反而认为，要是刻意去炫，倒是达不到那种效果。再说说这次的《诅咒》，看似风格多样，但其实在叙述上也不过是一种自然流动。”
“之前金陵大学出版社的主编李钦在评述《人群》的时候引用了周作人的一段话：好像是一道流水，大约总是向东去朝宗于海，它流过的地方，凡有什么汉港弯曲总得灌注漾回一翻，有什么岩石水草，总要披拂抚弄一下子，才再往前去……这句话我觉得用在《诅咒》的评语中亦可。比如秦河死掉的时候，对于秦家人的反应描写，看起来没有刻意设计，却又像是一幅完整的画面，呈现在眼前，没有一处磕磕绊绊的地方，流动性极强……”
铁琳一说起来就刹不住车了，看得出来她非常喜欢《诅咒》这部小说，她记得里面的具体情节，甚至连里面的一些句子都还记得。
她越说越快，于东他们倒是无所谓，却苦了给莫迪亚诺翻译的小伙子。
速度快还不是最难受的，最难受的时候有时候铁琳还会说一些比较复杂的词汇，给翻译工作增加难度，到最后，把翻译小伙子急得抓耳挠腮。
于东笑着提醒道，“铁大姐，可以说慢点。”
铁琳也反应过来，这里还有个莫迪亚诺呢，连忙告歉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刚才说的激动了，后面我尽量慢点说。”
听到铁琳这话，翻译小伙子长长地松了口气。
这边铁琳正要继续说，门口有人敲门，众人转头看去，原来是格飞跟赵厉宏来了。
余桦朝着他俩招手，“格飞，赵老师，来来来。”
格非和赵厉宏走过去，跟一圈人打了招呼，随后于东为他们介绍了莫迪亚诺。
“莫迪亚诺？”
格非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莫迪亚诺，主要是因为莫迪亚诺这个人深居简出，很少能够听到他的消息。
法兰西三星里面，佩雷克已经死了，眼前这一位不怎么出现，倒是另一位克来齐奥他们能够经常见到。
这次深空年会克来齐奥也来了，前天格非跟克来齐奥聊天的时候还聊到了莫迪亚诺，没想到现在就看到了莫迪亚诺本人。
他们都以为莫迪亚诺是于东请来的，倒是没想过莫迪亚诺是于东见网友的时候顺道捡回来的。
跟莫迪亚诺握了握手，格飞又看到了张作海，笑着打了声招呼，“张老师，你也来了啊。”
张作海笑着点头，“嗯，刘老师。”
“我就说嘛，员外也不可能一直都瞒着你。”
张作海愣了愣，他没想到老董是于东这事，格飞竟然早就知道。
现在想来，之前自己确实跟格飞聊过老董，而格飞当时的反应……好像是有点奇怪，之前不知道为什么，现在看来原来是格飞提前就知道实情。
有了格飞他们的加入，于东的办公室变得更加热闹。
问过之后，于东才知道，原来格飞他们在酒店里面听到余桦他们几个要来于东办公室，所以也过来看看。
刚才这一会儿，他们一直在下面凑热闹，打电玩。
今天是游戏主题日，所以游戏区非常热闹，为了扩大活动规模，深空公司将原本的音乐专区给拆掉了，扩大了区域的同时还增加了不少游戏设备。
当然，游戏主题日不可能只是把游客们拉过来打电玩，除了游戏体验之外，还有各种各样的活动，包括一些角色扮演演出。
“楼下一堆僵尸。”
这是格飞对角色扮演活动的概括总结。
这句概括虽然简单，但其实非常到位。
深空公司的游戏并不多，总共就那么几种，而其中最出名的当然是《生化危机》，所以现场角色扮演的最多的就是各种各样的僵尸了，有些是官方的工作人员，也有些是角色扮演爱好者自发扮的。
除了僵尸之外，扮的最多的就是小玩子跟艾丽丝。
斯皮尔伯格站在一个追击者僵尸的身后，环视着整个游戏展厅，虽然深空公司的游戏不多，但是今天的活动比他想象中要更加热闹。
其实有很多人都不会玩游戏，看看那些在游戏机面前手足无措的游客就知道了。
游戏展厅有一个游戏机及周边产品贩售的地方，虽然深空没有卖力叫卖，但是依旧吸引了很多客人购买。
他们愿意参与进来，感受氛围，享受热闹，这就是深空公司的影响力，似乎只要是深空公司做的东西，人们就愿意买账。
至于吉米之前跟他说的什么游戏，他到现在也都没有看到——他已经在主题馆环晃悠一个多小时了，就是为了寻找吉米口中的惊喜。
而之所以没有人发现他，是因为他戴着一个马基尼僵尸的头套，隐藏在一众僵尸里面。
刚才有好几个艾丽丝过来剿灭他们，甚至还有几个小玩子也过来对付他们，看到小玩子打僵尸的场面，斯皮尔伯格忍不住发笑，或许哪天小玩子打僵尸的场景会被搬到大荧幕上面去。
又在电玩区逛了逛，斯皮尔伯格准备离开了，他倒是很想再多呆一会儿，但是这个僵尸头套实在是太闷，让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其他僵尸如果感到闷或者出汗了，可以随时随地将头套摘掉休息一会儿，但是他不行，一旦他在这里摘了头套，很快就会被人认出来，然后就会被热情的影迷们围住——当然，还有记者。
不过，正当他准备离开的时候，大厅里面的喇叭忽然响了起来。
先是一阵中文播报，斯皮尔伯格听不懂，随后又切换成了英文播报。
“各位玩家们下午好，深空游戏主题日已经过半，相信这半天的时间里，大家肯定过得非常美妙。同时我相信，接下来的半天，会更加美妙。为了回馈各位玩家的热情，我们公司临时开会决定，向各位公布我们还没有上市的一款游戏，让各位提前体验。这款游戏……”
听到播报声，斯皮尔伯格挑了挑眉毛。
这就是吉米昨天说的那款游戏？
斯皮伯格停下了脚步，开始往游戏主题区的中央走，那里有一个临时搭建的舞台，播报里面说，一会儿会在舞台上演示他们即将发布的那款游戏。
等到斯皮尔伯格走到舞台跟前的时候，那里已经聚集了很多人。
不知道什么时候，舞台上已经拉了个大字幕，旁边还放了电视机跟游戏机。此时大字幕上面正在播放深空公司的宣传视频，这个视频还是梦工厂帮他们做的。
过了一会儿，一个年轻小伙子走上了舞台。
这个人斯皮尔伯格还见过，是深空计算机的总经理姜先生。
姜杰站在舞台上，看着台下越来越多的观众们，笑着开口道，“大家好，我是姜杰，这次《消消乐》的提前推介将由我来负责。深空公司涉及的业务很多，但是一直以来，我们的目标都是创造更多的可能性。正如《第二世界》中的一句台词所说：我们每时每刻都在创造未来，而未来，早就已经在来时预告……”
经过一长串的铺垫，姜杰开始进入正题，“至于《消消乐》这款游戏，我先不做太多介绍，让各位先看看这款游戏的画面。”
随着姜杰说完，他身后的大字幕画面一动，宣传视频结束，出现一个彩色宝石组成的方阵。
对于玩家们来说，这个画面并不具备什么特别的吸引力，不用跟那些超级大作比，即便是跟深空以往的游戏相比，这款游戏的画面也显得太过单调。
应该就是个小游戏。
“这个游戏怎么玩？”人群中有人问道。
姜杰笑道：“玩法很简单，玩家需要将相同颜色的宝石移动到一条线上，只要有三个同色宝石连在一起，便可以将这些宝石消除。”
当姜杰说完《消消乐》的玩法之后，现场气氛不太热烈，因为大家都觉得这个游戏实在没什么看头。
甚至有些人已经后悔，他们为什么要参加这个无聊游戏的推介，其它游戏明明更好玩。
斯皮尔伯格却鼓了鼓掌，作为一个骨灰级电子游戏玩家，他能看出来这个游戏的潜力。
简单的玩法，往往能够造就经典，这就是《消消乐》的潜力。而且游戏的画面显然经过深空公司的精心打造，虽然画面整体简单，但是能看到每个宝石都很有立体感。
因为斯皮尔伯格鼓掌，周围的人也跟着这个僵尸一起象征性的鼓了鼓掌。
听到台下稀稀拉拉的掌声，姜杰并不意味，因为这个游戏的玩法确实没有能够惊艳别人的地方。
他们当然也可以提前在台下安排一些捧场的人，但是他们并没有这样做，就是因为他们对游戏非常有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