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六下了马,在车窗外禀道:“宫里传来消息,说皇上疑似中毒,性命攸关。”
消息如晴天霹雳,陆怀瑾素来波澜不惊,此刻也变了脸色。
苏桐也是难以置信,“怀瑾,郡主才被处刑,皇上便遭毒手,会不会同青国有关?”
时间上,太巧了。
“不见得。”陆怀瑾按住她肩膀,问陆六:“可有太子动向?”
“听说……太子已在不少关键地方换岗。”
太子有协理朝廷之权,一旦皇上出现意外,大权自然而然落在太子手上。
太子换岗,一防其他皇子蠢蠢欲动,二来可以……
陆怀瑾倒抽一口冷气。
苏桐也是直摇头:“殿下这动作,有些蹊跷啊。”
不傻的人都能看出曹晋乾意图。
她话才一出口,又有一人跨着马而来,遥遥问道:“可是苏大夫马车?”
听声音,是曹晋乾的心腹太监华吉。
陆怀瑾坐在车里没动,示意苏桐莫要出声。
苏桐自认心性强大,却仍被这紧张的气氛逼得心脏狂跳。
华吉也未掀帘验证,坐在马上遥遥说了一句:“主子让小人带句话给苏大夫,请苏大夫立刻回家,在父亲膝前尽孝。只此一句,小人先走了。”
马蹄的嘀哒声渐渐远去,苏桐紧绷的心弦这才稍稍放松,同陆怀瑾道:“看来太子已做好准备,怀瑾你怎么想?”
陆怀瑾面色忧虑。
陆家是众所周知的四皇子党,他自记事起,便知自己将来会成为曹晋乾手下一员。
他甚至不知除四皇子外,众皇子中,他还能效力于谁。
可眼下太子不顾皇帝安危,以苏家要挟苏桐不得插手,已然准备踩着皇上的尸体往上爬了。
虽说这是上位者本性使然,陆怀瑾仍顾忌重重。
若依着苏桐前世回忆,这太子,是否是真正的太子?
若救不回皇上,无意外的话,这真假难辨的太子必将袭位。
陆家忠君护国,万不会容忍此事发生……
华吉的马蹄声消失,陆怀瑾也收回了神思,声音低沉地向苏桐道:“我先去皇宫一趟,之后再作打算,至于你……”
“我……”
她字音未落,陆怀瑾忽然一掌劈在她枕后,将她劈晕了过去。
“大人何意?”陆六诧异。
陆怀瑾将苏桐接在怀中,眼底神色愈渐黯淡。
“我走后,伪造绑架案现场,先将她藏起来,不得让任何人发现。”
“大人……”
陆怀瑾不舍地松开女人,下了马车后淡淡解释道:“她不可扯进那场漩涡,太子的愤怒我们承担不起。”
听这一句陆六便懂了,“是。”
皇帝中毒弥留,她这神医传人必得进宫医治,她甚至,要一力担负救治皇帝的重任。
若救不活,无数人想让她死,一句“救治不力”便能要了她的命。
眼下太子已有动作,必是打着维持秩序的幌子,欲趁老皇倒下的时机夺权,若救活了,太子断不会放过她。
大人对苏大夫向来爱重,在一切未明之前,如何舍得让心爱之人趟那浑水?
正如陆怀瑾所言,陆怀瑾还未进宫,承宣殿、德妃、宛妃同东宫的人已陆续来找苏桐,命她入宫救驾。
然而苏桐已半路“失踪”,疑遭绑架……
自然,东宫的人去找苏桐,只不过走个过场。
长泰帝中毒陷入昏迷,太医院十数名老太医们哭作一团,称皇帝积毒已久,恐怕回天乏术。
德妃娘娘哭得最为厉害,声称不惜代价也要将苏桐找回来,救皇帝。
王公大臣们听说皇上昏迷,纷纷赶往宫中,扰得一夜难宁。
一片哭声中,陆怀瑾将温太医带至角落,低声询问:“皇上所中何毒,为何突发?”
温太医早已哭得眼眶通红,抹着泪道:“据下官等人所知,是一种潜伏期极长的剧毒,名狼殊,此毒甚为狡猾,潜伏期内看不出症状,一旦爆发便是……死劫。”
“无人可救?”
“这……”温太医含泪长叹:“据下官所知,卫朝境内无人可救,我等也只能先吊着皇上的命,却不知能撑到哪时。”
“温太医辛苦了。”
“不知苏大夫她……”
“太医院十数位德高望重的老太医们皆束手无策,您觉得她一个黄毛丫头可以?”
“这……”
温太医不知在顾虑,或是想到了些别的,忽然说不出话来。
温太医是太子的人。
至于皇上在何时染了这要命的毒,太医院暂不敢确定,但温太医说,极可能与长泰帝一个月前,手上那处小小伤口有关。
眼下凌晨,承宣殿灯火通明,四品以上大员及后妃公主们全部立在院中,等待太医院结果……
陆怀瑾进入长泰帝内室时,三位皇子都在。
四名太医跪在长泰帝龙床前,埋头啜泣。
“允章!”曹晋乾素来依重陆怀瑾,见人便将他拉了过来,“本宫不是告诉过你,父皇曾被宋瑜伤到?”
那时宋瑜疯癫狂笑,说便宜了他。
如今一想,宋瑜的意思,定是在指父皇将死,而他会在父皇死后继位!
如何不算“便宜了他”?
陆怀瑾垂眸看一眼他的手,眼底藏着丝丝嫌弃。
“殿下怀疑宋瑜行刺那日,皇上那时便已中毒?”
“定是那女人做的!一千刀还是少了! ”
曹晋乾白净面皮立刻变成酱色,指着四名太医道:“无用!朝廷养着你们太医院,你们却对父皇中毒一事毫不知情!若父皇有事,你们全部陪葬!”
“殿下饶命啊!”
“……”
磕头声响作一片,满室压抑的哭嚎。
曹晋烨同曹晋旭无不沉默着,未发一言。
陆怀瑾也只能冷眼看着。
曹晋乾这话,何尝不是说给他听的?
一而再暗示他,太医院必将有人对此事负责,苏桐不得插手。
何况苏桐同样在太医院挂了职,若要找她算账,也是师出有名。
陆怀瑾未言,只是在无人察觉时,悄悄拿走了长秦帝咳血的帕子。
皇宫彻夜难宁。
长泰帝出事后,曹晋乾用手上的权力对皇宫,乃至京城,进行了重新布控,大有随时上位的趋势。
次日。
陆怀瑾确定无虞后,走进一间废宅。
小六将苏桐暂时安置此处。
“桐桐,我带了皇上的帕子,你瞧瞧他这病情,可还有的救?”
他一见苏桐便将带血的帕子递过去,为防止染病,还特意用羊皮纸包裹。
苏桐打开羊皮纸,看了看,嗅了嗅,不由地深皱眉头。
“狼殊。”
“太医也这么说。”
苏桐遗憾地摇了摇头,“皇上凶多吉少了。”
方才见她一眼辩出毒药,陆怀瑾还以为皇上有望得救,却不想……
太子身份谜团未解,皇上若不幸驾崩,只怕后患无穷。
苏桐道:“皇上目前仅能吊着一条命,至于能吊多久,我不敢说,也许十天,也许仅有两三天。”
如此说来,距太子得位,仅仅只有这两三天!
陆怀瑾思前想后,便也只得放下。
“看来,已成定局了。”
并无证据说明曹晋乾身世存疑,他的顾虑,不过是基于苏桐而来的猜想。
而她的所谓前世今生,除了他,根本不会有人相信。
或许,只是一场误会?
苏桐见他魂不守舍,本想提醒他尽快入宫,视线一转,见一条全身脏兮的灰色流浪狗跑了进来。
“汪,汪汪!”
她眼尖,一眼便见它腿上缠着一块破布。
依稀能辨,那本是明黄色的缎料。
然而明黄色,在卫律中乃皇室专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