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我还做好心理准备,还要再跟他们半死不活地缠个两三天。昨天晚上就因为想这个事想到大半夜才睡着呢。
现在好了,心头的一块大石头落了地,吃了两大碗的粥和三个肉包。
老太太开心得说上好几遍:“哟,今天胃口好的咧!”
吃得饱饱的,我就精神抖擞地去所里上班了。经过昨天强哥的光顾,所里还有些残余的愁云惨雾。哥几个颇有些惊弓之鸟的韵味,一见我竟然能若无其事,便纷纷地围上来。
“你小子心可真够大的,老子昨晚一夜都没睡着。”
我嘿嘿地笑:“我也差不多,我后半夜才睡着。”
“你还睡得着?”
“后半夜。”我强调。
“这算什么要紧事。别说了。”另一个同事插嘴,“昨天你一个劲儿地要盐,你怎么知道盐管用?”
大家都被提醒了,好几个人都表示:“对对,快给说说。”
我:“日本漫画里不都这么说吗?”
大家:“……”
我:“还有那个,美剧里也是这么演的。《恶鬼凶灵》,盐是兄弟俩的必备利器啊!”
小赵马上对我支援道:“这个我也看过。用盐封住门窗,那些东西就进不来了。想不到真管用啊!”
我:“空穴来风,未必无因嘛。东方西方都这么说,总得试一试。”
“哼哼,这都行。你小子真是走狗屎运。”
我:“不是我走狗屎运,是咱们大家都走狗屎运!”
哥几个都笑了。
“那咱得多备几袋子盐啊!保不定哪天又能用上。”
“那还用你说。我抽屉里好几袋。”
“昨天那人究竟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谁知道,这种东西还讲道理。”
大家开始七嘴八舌,我也跟着混在里面胡说八道。正说得起劲儿,我手机响了。我掏出来一看,是个陌生来电,立马按掉。从来不接陌生来电一向都是我的优良作风。这年头推销、诈骗那么多。再说了,浪费话费,我也不能浪费口水。
不过这一回的还挺有毅力,被我按掉了,又打过来,按掉了,又打过来……嗯,没有了。
哥几个渐渐扯向高潮,张所忽然从所长办公室里出来,大喝道:“裘家和,你怎么不接电话!”
大家都吓了一跳,全都看向我。
我也吓了一跳:“张所,您换手机了吗?我……”
“屁!”张所一口蹦断我,“老崔打你好几个电话,都打到我这儿来了。”
我:“……”脖子后面的汗毛都竖起来。
那几个电话都是崔阳打的。
他想干什么啊!
张所立着眉毛把手机递过来,我只好接住。
“崔队长?”
“你过来一趟。”崔阳倒是一个字的废话都没有。
我:“去市警局?”
“对。”
“我去干什么呢?”我笑。
崔阳:“强哥,两个强哥都是,今天会有专人做尸体检查。本来第一个强哥早就该检查了,但是需要的东西一直没到。昨天晚上总算到了。所以,索性两个一起做了。我想你也会想知道能查出什么来吧。”
我:“……”
我能说我不想知道吗?我真的不是好奇宝宝。
可众目睽睽之下,特别是张所的注目之下,我只好硬着头皮答应了。
“这样吧,经了昨天那一仗,我们所里还要整理整理,特别是张所的门还得等人来修。”我是拖得了一时就是一时,“我明天,不,今天下午过去……”
“屁!”张所二次一口蹦断我,“老子还用你操心!你现在就去!”胖手一指大门口,“立刻、马上!”
领导发话,我不敢不听。更何况是心情不佳的领导发话,我更是不敢不听。
都怪我昨天拖累了他,没打击报复我就不错了。
我连忙一口应下,双手奉还张所的手机,抓上钥匙就灰溜溜地走了。可怜我的椅子刚坐热。
赶到市警局门口,就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是昨天跟着崔阳一起赶到我们所的那个年轻人,比我略矮一些,但身体要结实得多。
“裘家和?”他笑眯眯地上来迎我,“我师傅说你没来过我们警局,让我来接你。”
“你师傅?”
“哦,就是崔队。”
“哦,原来是崔队长的高徒!”我马上握住他的手用力摇了两下,“谢谢,谢谢。”崔阳还真够体贴入微的。
“还没跟你做过自我介绍呢,”他说,“我叫周海。”
聊了几句才发现,原来周海还比我大两岁,可是看起来像个刚出社会的。有的人就是天生长得嫩。
“海哥,”我问,“我听崔队长在电话里说,今天有专人给强哥做尸体检查?”
“对。”
“是专门来接这类案子的高人吗?”
周海笑着,颇郑重地点了下头:“真是高人。”
我:“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周海卖个关子:“你看到就知道了。包管让你吓一跳。”
他直接把我领到了法医解剖室。我看着门有点儿发怵。周海笑着过来拍了一下我的肩膀,劝我不用紧张,没我想象得那么吓人。我呵呵两声笑,勇敢地推开门。
一左一右两张解剖台上各自躺着一个强哥。左边的强哥缺了半个脑袋,应该是跟我接头的那一个。右边的强哥平躺着看不出脑后子弹打出来的洞,应该是昨天跑到我们所的那一个。
除了这两个强哥以外,解剖室里还有两个男人。
“来了。”崔阳说,他正好挡住了另外一个人。
我只看得到另外一个人比他高出的半头,头发几乎全白了。
“崔队长好,”我人模人样地敬个礼,“让你们久等了。”
崔阳:“不用紧张。”转头往旁略略一让,现出另外一个人的全部身姿,“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师傅,邵百节。”
我整个人都呆住了。
那张看起来还是那么凶神恶煞的脸,即使岁月让他老去了二十岁,也没有变得慈祥半分。更有甚者的是,他的那双眼睛显得更深、更冷了。唯一柔和一些的,倒是本来最吓人的那道蜈蚣一样的疤——和二十年前相比,淡化不少。
有这样的师傅,也不难理解崔阳为什么也会有一双冷峻的眼睛。
呵,就在今早我还以为真地可以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结果,快活了还不到两个小时,现实就赏了我大大一记耳光。
又一个故人……这是要办老友会吗?
我忽然有一种,二十年前的旧日梦魇再度来袭的错觉。
又或者,我其实从来没能从那梦魇中逃脱。
“哈哈,”周海的笑声恰巧化解了我的失态,“又一个被老师傅吓呆的。”
崔阳要笑不要地看了周海一眼。周海马上识相地闭紧嘴巴。
我讪笑着道:“见笑见笑,邵老师傅实在太厉害了,光是眼神就能杀死好多犯罪分子。”
邵百节的脸还是板得跟冰似的。
周海小声地道:“怎么样,我说包管让你吓一跳吧?”
我:“呵呵。”我这何止是吓一跳……
崔阳跟他师傅说:“张胖子的人。”
邵百节看来也认识我们张所,脸上总算浮起一丝笑容:“怪不得说起话来跟小胖子一个味道。”
他竟然管张所叫小胖子……
看在张所的面子上,我也必须对人家好好奉承:“想不到连邵老师傅都给惊动了。”左右看看,“专人还没到吗?”
崔阳看我一眼。
周海:“邵老师傅就是专人。”
我大惊。愣了一会儿才磕磕巴巴地道:“咦,邵老师傅原来不是带着崔队调查二十年前那件案子的警察吗?怎么又变成专人了?”
崔阳:“张胖子告诉他的。”
周海:“当年那件案子,邵老师傅既是负责的警察,也是后来接手的专人。”
我:“……”
崔阳:“以后再跟你细说。现在先做尸检吧。”
崔阳说得对,当务之急还是那个特别的尸检。我强忍着各种心浮气躁,默默地退到一旁。强哥怎么回事,我真不介意。我介意的是,邵百节这个专人会怎么处理强哥。专人调查是怎么回事?
说到底,我是想知道作为专人,他又是怎么对二十年前那件案子进行调查的。
“是不是觉得特稀奇?”周海在我旁边,压低声音说。
我说:“是啊。”
周海双手抄起胳膊,也跟我一样目不转睛地盯着邵百节的一举一动。
邵百节从口袋里掏出两片紫色的树叶。那树叶不大,大概六七岁小孩子的手掌大小。邵百节一手夹持一片树叶,走到两张解剖台之间,一片树叶凌驾于一具尸体之上。
起先没什么动静。我也没看到邵百节念经文念咒语,只是静静地低着头,好像在运气?
反正跟我最爱的、林正英道长伏魔除鬼的经典画面很不一样。各种画符、各种法器、各种大显身手……很是敬业。
但是十几秒之后,就明显能看出效果了。
“哇!”
我和周海异口同声地吓了一大跳:两个强哥突然动起来了。
我立马跳到崔阳身后。周海的反应比我可靠得多,立马后退一步,还从背后抽出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