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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元贞二年十月十四,长长的降人车队缓缓的来到了长安城下。
和降人的想象不同,并没有什么盛大的献捷仪式,官员们在城外迎住了他们,按照名册进行清查,并由千牛备身府,左屯卫官兵接管,进入城中后将进行分别安置。
整个过程井井有条,显然准备充分,却又少了些气派,几乎是静悄悄的完成了入城的过程。
进到长安城中,街道两旁倒是有一些百姓冒着风寒来观看,估计过后很长一段时间这都将是长安市井中的谈资。
让官员们比较紧张的是名册上很多人都不见了踪影,从江陵启程时差不多有三千六百人,沿途加入队伍的还有一千二百余人,现在清查下来,却只剩下了四千二百多人。
护送的军将把另外一份名册转交给了他们,路上病亡六十多人,有十几个想要逃走被捉了回来,杀了八个,之外就都是病倒在了路途之上,无法随队前行。
官员们核对无误后稍稍松了口气,他们最怕的是军卒们脾气暴躁,在路途上把人都给杀了。
要知道降人中间有很多都是南边的大贵族,还有一些则出自王氏,郑氏,崔氏这样的中原名门,一旦死的“莫名其妙”,那过后可能就会闹出大乱子。
入了城,将降人稍稍安置下来,很快便有人前来探望,降人大多名声在外,在长安中有亲戚的也不在少数。
当然了,能在此时便有人前来探看,慰问的注定都是大贵族,他们不论走到哪里都会受到优待,而且并不需要忌讳其降人的身份。
比如说李袭志便出身陇西李氏,他们这一脉流落山南多年,祖籍还是金州,却并不妨碍李氏中人记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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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道兴带着几个人来到宅院门前,这里便是梁国工部尚书,检校桂州总管李袭志暂居之地。
李袭志是梁国朝中重臣,皇帝指名要见的人物,所以受到的优待非是旁人可比,不但给他准备好了单独的宅院,还有几个仆从可以支使。
而李袭志随队北来,并未带什么家眷,只是把自己的长子和一个侄儿带在了身边,其实做的都是贴身仆从的事情。
与那些阖家被解送前来的人有着明显的不同,这还是因为他的家眷并未居在江陵,不然的话以他的身份必然与萧阆等人一般,都得全家北上。
李道兴和从人们一样,都被冻的缩手缩脚,他是奉兄长之命前来探望这位远来的叔父的,他的兄长就是李道宗。
李道宗如今已经转任兵部侍郎,仕途上好像比以前还要顺利几分,让家中的人们很是兴高采烈了些日子。
当然了,李道宗家里也没几口人,他们这一脉就兄弟两人,上面有老母在堂,下面有三个儿女,加上妻妾六人,也就十多口人,离开陇西李氏之后,就成了长安城中众多的小门小户中的一个。
兄弟二人都不以为意,他们这些年在李氏没少受了白眼,心中都有着些怨气。
李道兴比他兄长还要倒霉些,小时候没怎么吃好,大了就瘦瘦小小的,看着根本不像李氏中人。
李渊起兵的时候,他还被捉进了右侯卫府,差点没被阴世师那厮给杀了。
李渊进了长安,大肆封赏李氏众人,他便被选进了千牛备身府,身上还加了东平郡公的爵位。
只是他太年轻了,也没有兄长那样的志向和才能,只因为姓了李,才领了千牛备身府仓曹参军之职。
等李渊败亡,他立马被吓的辞了军职,跑回家躲起来了,显然是想起了当年被关进右侯卫府牢狱的事情。
一直到李道宗回京述职,任了鸿胪寺卿,他才算重新入了千牛备身府,可身上的爵位肯定是没了,皇帝没有大面积削爵,可李氏中人的那些爵位却是要收回去的。
不然王公一大堆,不知道的还以为都是李破的亲戚呢。
李道兴仓曹参军的职位也不用指望了,也就是做了个普通的千牛备身,还是那种沾不到皇帝边的角色。
李道宗倒是想给弟弟另外谋个职位,但李道兴死活不同意,他是真被王朝的起起落落给吓到了,当初要是他官大些,不定当头就得挨上一刀。
不但自己不想进步,他反而来还劝兄长,让他莫要太过得意就四处得罪人,到了落难的时候不定就成了罪过云云,把李道宗气的够呛,捉住他就是一顿好打,很有关西大家长们的做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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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道兴抬头看了看院门,这地方让他很不舒服,左屯卫的驻地……和右侯卫府差不多,就是比他当初的待遇好了许多,竟然有单独的院落可以居住。
下意识的整了整袍服,上前亲自叫门,很快就有人应门,李道兴自报家门,立即便被引进了院子。
稍等片刻,李袭志便迎了出来,李道兴只一打量,便拜伏于地,“叔父远来,侄儿迎接来迟,还请叔父莫要责怪。”
李袭志四十多岁年纪,身量不高,面容黑瘦,脸上带着些倦容,可他身体硬朗,精气神还在,见来人拜倒在地,又自称侄儿,心里已经明白这是陇西李氏的人到了。
紧着上前一把将李道兴扶起来,稍一打量,心就先凉了半截,来的竟然是这么个年轻人,看来和他预料的差不多,陇西李氏……这是遭了殃吧?大人都不敢露面了吗?
嘴上却笑道:“你是哪家儿郎,可不能乱认叔父啊。”
李道兴愣了愣,接着就很惊喜,这位叔父长的虽然不怎么样,可笑容慈和,说话也很有趣……兄长和人家比起来可差远了。
“侄儿李道兴,家兄兵部侍郎李道宗,家祖讳虎,西魏上柱国大将军,与叔父确实是亲戚,认不错的。”
李袭志和其他降人确实不一样,完全看不到任何的沮丧,听了这话……不由乐了,把祖父的名讳放在兄长后面,还头一次听说。
陇西李氏以李虎一脉为首,李道兴的出身倒是不出意料,他还有个任职兵部侍郎的兄长,看上去很自豪的样子。
“既然是亲戚,那就进来坐坐,唉,这一路走的可辛苦,我可没料到北边如此冷法,冻的人魂飞魄散,能有命到达,侥幸侥幸。”
李道兴赶紧让从人把礼物奉上,也没什么贵重的东西,酒菜那是必备,还准备了保暖的衣物和被褥,还夹着两张熊皮。
李袭志看也不看,领着李道兴登堂入室。
酒菜摆上,李袭志先就举杯,“你家中行几?”
“小侄行二,叔父唤俺一声二郎即可。”
李袭志点头笑道:“那就是二郎了,落魄之人还能得二郎如此相待,很是感激,来,咱们好生饮上几杯,他娘的以后也不知能不能吃上这么好的饭食了。”
李道兴彻底放松了下来,和这位叔父虽是第一次见面,印象却是极佳,此时也举杯笑道:“叔父说哪里话,只要叔父在长安一日,侄儿便招待一日,嗯,对了,兄长也说,叔父可能要在长安待上一年半载的,然后应是另有去处。”
李袭志稍微愣神,他也不着急,迫不及待的先饮了一杯,“好酒,来来,先饮上几杯再说,说那些糟心之事,怕是这酒都饮不下去了。”
李道兴也深表赞同,“叔父所言极是,俺当初被人捉住的时候,就想着有人能拿些酒肉来予俺,只要不是断头饭就成。”
李袭志听了不由哈哈大笑,再次举杯和他对饮,“你这话说的可不怎吉利,幸好我不在意这个……二郎年纪轻轻,身份贵重,怎就被人捉住了?”
李道兴饮了两杯,身子暖和了些,“叔父可别提什么身份不身份的了,俺可从来没当过高官,当年受了池鱼之殃,差点被卫玄斩了,如今又逢新主,这心啊才放在肚子里不几天。”
李袭志憋着笑,紧着吃了几口菜,嗯,北边贵族的饭食味道重了些,也以牛羊,野物等肉食为主,他吃不太习惯。
只这酒真是不错,酒性浓烈,回味悠长,比起南边的好酒来另有一番风味,而且陪着他喝酒的人也不错,说起话来并无多少忌讳,很有些亲近之意,比他那儿子都强。
两个人吃吃喝喝,谈谈说说,不知不觉间就喝光了一坛,他们酒量还都不错,只是微醺而已,就令人又搬来一坛,继续喝。
李道宗要是知道这两位的行径,一定会觉着他们太心大了些,一个奉命而来,一个降人来归,竟然就这么喝起了大酒,真有你们的。
再饮半坛,李袭志终于算是酒足饭饱,李道兴的家世来历也问的差不多了,李虎一脉不假,可却历有四代,和李渊那边离的有些远了,所以李渊败亡之后没怎么受到牵连。
李道兴也只平平,可他的兄长李道宗却是个厉害人物,二十岁出头年纪,却已历任灵州总管,鸿胪寺卿,兵部侍郎这样的要害职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