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黄,老黄……”
温暖的帐篷内,刘箕拍拍有些失魂落魄的老宦官黄德。
“哦,陛下,老奴失礼了。”黄德一脸悲戚,轻轻把手中的密信放回案几道,“唉,这安众侯刘崇实是难得的汉室好儿郎,可惜被那王莽……”
“那什么刘嘉也太可恶了,为了自家富贵竟然上表求斩自己的族侄。”刘箕身后的全三也忿忿道。
为了解闷,一般长安来了信函,只要不是特别机密之事刘箕看完后都会给身边的黄德等人分享分享。
安众侯起兵被斩之事马上就要被王莽宣扬于世,自然算不得什么机密。
“好了,待到大事成后,我会给安众侯平反昭雪,刘嘉也自会得到惩处。”刘箕轻声道。
如果现在是自己在台上开始削藩剥夺宗室王侯们的封地特权,不知道安众侯会不会也是第一个跳出来反自己的呢?
刘箕摇摇头。
不想了,这些麻烦事让王莽去解决吧。
“陛下,安众侯那事先搁下不提。”老黄德抬袖子拭拭眼角,“您和皇后何不尽早……”
若不是帐里还残存着些许悲壮的气氛,刘箕差点都要噗呲一声乐了出来。
这老宦官思维跳跃地还真快。
“此事我自有打算,你们退下吧。”刘箕挥挥手,“还有,以后在这儿切莫再称陛下,一律称公子,都说了多少遍了。”
“喏,喏……”黄德往帐门口看看低声道,“老奴看了此信太过激动,失态了。以后再不会了。”
说完,领着全三退出帐去。
“圆房,圆房。”刘箕心里默念着,“嘿嘿,确实也想啊。不过,再等等吧……”
……
……
刘崇被斩,安众侯府也被挖成了个大坑,蠢蠢欲动的宗室王侯们都没了声息。
处理完安众侯案,王莽也暂时沉寂下来。
朝廷运转一如平时。
“太子”孺子婴则由几个宗伯凤挑选的宫女、内侍看顾,过着圈禁一般的生活。
斗转星移,日月轮换,转眼到了次年九月,王莽居摄已大半年余。
深秋的夜肃飒冷清,白白的月光撒在地面上像一层冰凉的薄霜。
东郡郡治濮阳城太守府的后堂房门紧闭,太守的贴身护卫把守在门窗各处。
几盏铜兽灯的昏黄光芒充盈了不大不小的堂舍。
一圈人围坐在案几之前。
东郡太守翟义和严乡侯刘信共坐上首,座下有翟义外甥陈丰、东郡都尉刘宇、刘信之弟武丰侯刘璜、东平王府西席苏隆、郡兵中尉皋丹、聊城令薛平、范阳令马邵等……
“东郡都试兵马的日子渐近,诸事可已安排妥当?”翟义低沉着声音道。
“回太守,均已准备周全,只等都试大典开始,我等即可发动。”苏隆回道。
“你举荐的那个王孙庆到了濮阳没有?”翟义转头问刘璜。
刘璜低眉回道:“东郡人王孙庆现在居在长安,此人不仅善于治军,还骁勇多谋。
若是以礼相邀,其必生疑而不至。所以我用了太守府的符令做了函,说其是东郡重犯。
早这时日已安排得力郡兵带着公函去长安拿他,约摸着这几天也该回来了。”
“好,若其属实有才,便委其军师一职。”翟义说完又回身对刘信道,“待我等一旦举事,望侯君即刻登基为天子。”
“这,这?”翟义此话一出,把刘信唬得不轻。
“京师尚有太皇太后及太子刘子婴,还有先帝刘衎刘箕子朝廷云其升仙,亦有人云其宫殿遭焚生死未卜,能否再现身也未可知。
再说天下宗室王侯多矣,我岂可刚举事便托大称帝。不可不可……”
刘信连忙站起身甩着手连连推辞。
“太皇太后年老昏聩任由外甥夺权,孺子婴不过王莽手中一提线傀儡尔,至于那刘箕子大概就是被王莽纵火给烧死了。何需在意他们。”
翟义说着也站起身,双目逼视着刘信道,
“其他宗室虽多,为何王莽不臣之心昭然若揭,然除了去年那儿戏一般的安众侯,无人敢起来反之。
不就是大家指望不上宫中那对妇孺,又没有足够地位的人牵头吗。待到东郡都试,我们集全郡精兵强将,侯君再登基为天下首,到时候诸刘王侯自然纷纷带兵来投。大事可成也!”
“这个……”刘信低头踌躇着。
“再说,侯君若不登基为帝,我等众人以何身份统领天下反莽兵马?”翟义冷冷道。
“那、那就从文仲所言罢了。”听懂了翟义言中之意,感受着在座诸人灼灼的目光,刘信不敢再推诿。
见刘信应允下来,众人又相商了起事的细枝末节。
诸事已定,各人分散着悄悄离去。
秋风瑟瑟,战旗猎猎。
一排排披挂整齐的军士在各自官长的带领下,列队于东郡的宽大校场。
都试又称大试,是大汉各郡每年都要举行的一次郡兵演练。
大试时,全郡各县的属兵全部要齐集郡治,太守、都尉、令、长、相、丞、尉等官员会于一处观摩操演。
东郡为汉之大郡,除郡治濮阳外,还辖定陶、聊城、东阿、范阳、白马……等,一共二十二县之多。
如今各县属军及令、丞、尉,乌泱泱将近万人都到了校场之上。
翟义全身披挂齐整,腰悬宝剑走上观兵台。
“请诸县之令、丞来本官身旁共阅雄兵。”翟义微笑着一挥手。
手下一队亲兵腰挎环首直刀,手扶刀柄,迈步到各县队伍之前,把各县的县令、县丞单独请了出来。
之前大试,各县令丞均是和自家县的人马在一起,这趟被单独请到一处也是头遭。
不过既是太守之意,众人也就未敢多言。
诸事安顿已妥,翟义扫视一圈校场各军然后大声道:“王莽以外戚之身纵火焚帝,自摄天子位,欲绝汉室。今日我等共行天罚以诛莽!”
没有铺垫,没有过多的赘述,短短数语言简意赅。
翟义是故意如此。
因为除了郡治兵,二十二县兵马他就只提前笼络了聊城、范阳两县的令丞。
如果自己道德大义滔滔不绝地讲下去,等众多县令县丞回过味来一乱,大事休也。
只有在短时间内发动,让他们稀里糊涂就绑到自己的战车之上才行。
果然太守此话一出,被拎出来聚在一处的各位县令仿佛被重锤砸头,都懵懵的木然一片。
“翟文仲,你,你,如今摄皇帝怜太子年幼效周公故事监国,反被你诬为有意染指皇位。你胆大妄为自寻死路,我观县军民绝不跟从你谋反……”
有点反应过来的观县县令庞让大叫着,迈步就要往观县兵马的队伍跑去。
庞让是少府宗伯凤放到地方上的亲信,属王莽一系,翟义早已安排人重点看顾他。
就算他不当场发作,回头也得暗地里除掉,现在他当场叫嚣正好拿来祭旗立威。
庞让话音刚落,还未跑上两步,紧跟在他身边的两名郡兵长刀出鞘。
两条白光闪过,一双直刀从庞县令左右两肋齐刷刷插进了他的躯干。
庞让的身体瞬间就像泄了气的气球,瘫倒在地。
开始有些躁动的人群再次沉寂下来。
“庞让甘为王莽走狗,着实该死。”
聊城令薛平出列大声道,
“太守前日已联合我等十五县之令丞共商反莽义举,余下几县未提前知会就等今日齐聚之机。今日余下位既已到齐,观县庞让也已除去,我们其他所有县令随着太守正式起誓举旗可也!”
其实二十二县只有薛平和范阳马邵两人提前得了翟义召唤。
薛平此话一出,其他十九县之县令都以为自己是除了观县外余下那六县之一。
二十二县既已有十五县随了太守,此刻若不从众,必和那观县庞让一样,登时落个身首异处的结果。
“我范阳县人马愿顺应天命,随太守征讨逆贼王莽。”马邵见众县令都不言声,带头掀袍对着翟义拜了下去。
有人带了头,余下十九县令丞也纷纷对着翟义拜了下去。
各县兵马见主官跪拜,也呼啦啦跪倒了一片。
就连被斩杀了县令的观县兵马也在县尉的带领下一边跪拜一边呼喊着“征讨逆贼王莽……”